最終他想明白了，這不就是沖自己來的嗎？

　　棉紡廠的工作都叫她給整沒了，連偷帶搶好不容易弄倆錢兒幹個體，一條活路都不給？

　　“奶奶的，我找她去！”

　　畢竟是親嫂子，郭翠萍為了維護周坤總是煞費苦心。

　　正當對方胡攪蠻纏之際，周喬卻從他的話裡捕捉到了一個關鍵信息，賣得比進得貴。

　　她阻止了郭翠萍，主動問周坤，“你說我坑你，那你拿貨什麼價？”

　　這不是明知故問嗎？

　　周坤嗤笑着說了句我去，“你别裝了，我就不信佟曉梅沒告訴你我也在她那上貨。牛仔褲十五塊錢一條，别的啥開銷不提，你倒搭三塊賣十二，你說你是不是腦子有病！

　　說話啊，你不一向都挺能狡辯的嗎？”

　　能狡辯也不跟你辯。

　　望着周坤那張無知的臉，周喬的嘴角忽然微微向上揚起一個弧度。

　　看在他給自己提了個大醒的份上，她決定今天放過這個傻蛋好了。

　　“我自己的貨，想多少錢賣我願意，以後也别跑來說這些沒用的話了，惹人笑話。”

　　這種藐視讓周坤覺得很氣憤，就想跟她繼續争辯。

　　正巧這時，阿英回來了。

　　一個人，不緊不慢的。

　　周喬邊點數邊問她，“你們商量得怎麼樣，打算拿多少？”

　　阿英有些難為情，“那個……他們，他們都不太想要，嫌貴，又怕賣不掉。”

　　這個結果的确讓人有些出乎意料。

　　周喬頓住，“那你呢？也不打算留幾件？”

　　“我嘛……”一向果斷的阿英，從來沒像此刻這麼猶豫不決過，“要不……這次我也先算了吧。”

　　這是周喬第一次帶貨被拒，相比出乎意料，簡直更是難以置信。

　　她笑着拍了拍太空棉服，“行，那我就不勸你了。”

　　等阿英走後，周坤還站在原地，抻個脖子直勾勾地盯着那些貨。

　　“這是啥啊？我在佟曉梅那咋沒見過呢？”

　　“你又要不起，還是給彼此節省些時間吧。嫂子都收完了吧，咱們一起走！”

　　昏黃的燈光下，已經看不出周坤的臉被氣成了什麼色。

　　直到幾人的背影徹底消失不見，周坤才抓着那條牛仔褲，氣哄哄地離開。

　　回去的路上，郭翠萍免不了又替小叔子賠不是，可周喬的心思卻根本不在這上頭。

　　“嫂子，你是你，他是他，以後你不用總是替他向我道歉，沒必要。再說我現在也沒空搭理他，正好有件事要和交代你一下。”

　　“行，你說。”

　　于是，周喬就把之前定好的計劃，告訴了郭翠萍。

　　太空棉服要挂在兩個攤位最顯眼的地方，定價219遠不講價，可以送一件軍大衣，尺碼随便挑。

　　另外，除了贈送以外，軍大衣也正常零售，定價25元，同樣不講價。

　　“貨，我明天會讓大哥給你們送到服裝一條街去，但你要提前寫好一個大牌子，醒目些，明确告訴顧客這軍大衣是高仿貨，哪怕顧客沒有問，在介紹時也一定要強調一下。”

　　“嫂子，總之周喬的意思是堅決不騙人，軍大衣正品要價都在五六十左右。

　　我們賣仿品就賣得端端正正、大大方方的，至于顧客買不買取決于他們自身，從長遠考慮，千萬不能挂羊頭賣狗肉。”

　　郭翠萍連連點頭，“你倆放心吧，我記住了，這個道理我明天也會給尚藍再講一下，保證咱們掙的每一分錢都是幹淨的！”

　　關于這一點，周喬對她絕對是一百個放心。

　　倒是尚藍，年輕愛耍小聰明，不過有她隔三岔五地敲打着，再有郭翠萍的日常監督，總體來說這姑娘的表現已經非常優秀了。

　　“陸征，我明天還要再去一趟黑水路。”

　　“有事沒辦利索？我明天出乘，不急的話退乘以後我去辦，你就别一個人往那跑了，我不放心。”

　　周喬搖了搖頭，表示這事很急，非常急。

　　随後，她就将自己剛剛才形成的計劃說了，聽得陸征直樂，還猛點頭。

　　“這事的确是拖不得，這樣吧，我去看看海勇，順便問問富貴有沒有空，如果能行就叫他明早去家裡找你。”

　　“也行，那你幫我給海勇帶個好，今天馱着貨過去不方便，過兩天我再去看他。”

　　說好的各自行動，可陸征不放心她一個人走夜路，最終還是堅持把她送到家後，這才又重新出發，拐去了中心醫院。

　　晚上八點，除了留夜護理的家屬之外，住院部少了白天的喧嚣聲。

　　當時抹的水泥地面，刷的天藍色的牆圍子，棚頂吊的黃色帶罩的吸頂燈，在那個年代看上去有多輝煌，幾十年後的今天它就有多破舊。

　　走在落針可聽的走廊裡，就連鞋底發出的噔悶響，都會讓人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。

　　這個季節眼科住院的人不多，在盧雷的作用下，尚海勇還是住進了單間病房。

　　不是老幹部的那種高級單間，而是原先科裡用來放醫療耗材的房間，後來騰出來放了兩張病床，在資源不緊張的情況下，通常處于閑置。

　　偏巧被他得了這個巧宗，還可以不受其他病人的打擾。

　　陸征擡手剛想要推門而入，就聽見病房裡傳來一陣争吵聲。

　　“我明天要出院。”

　　“要不是那個朱琦實在過分，嫂子能讓她給你寫欠條嗎？為了你，人家多年的朋友關系都鬧掰了，你可千萬别讓大家夥寒心！”

　　尚海勇的聲音很悶，光聽聲就知道，心情一定是跌入了谷底。

　　“不是你想的那樣，胡說八道個啥。”

　　富貴哈哈一樂，“吓我一跳，我以為你又執迷不悟了呢。

　　我知道你是因為錢，放心，單位不給你報我給你報，畢竟眼睛不像别的，真要瞎了這輩子就玩完了！你看梅超風，是不是打了一輩子的光棍……”

　　“少看點兒武俠小說，小心走火入魔。”陸征聽不下去了，直接推門而入。

　　病房裡沉悶枯燥的氣氛，因他的到來而被打破。

　　陸征先是詢問了尚海勇的恢複情況，在看到有明顯好轉後，他這才安心坐下來說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