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手猛然一顫。
這是一種幾乎刻在了骨子裡的恐懼。
這個龍棺對我來說,簡直跟個地獄一樣——把人吞噬下去,永世不得超生的地獄!
不想靠近,絕對不想靠近……
耳朵裡像是一陣轟鳴,不斷的告訴我,離開,離開,越遠越好。
可我咬住牙,把那種難以言喻的恐懼給壓了下去。
我做得到。
這隻手确實十分冰冷,但能感受到那微弱的脈搏。
所有人,都在屏息凝神的盯着我。
“老黃?
”
我引出了金龍氣,猛然往上一拽,可這個龍棺裡,似乎有什麼東西,在把他往裡拉,死不放手,力量極大!
對了,這地方,就是那些陰影的大本營。
要是這東西的力量再小一點就好了,再小一點就行!
“咣”的一聲,後面一陣炸響——一回頭,程星河?
他一手将鳳凰毛打在了地上蔓延出的黑影子上,想跟九幽魄一樣,把黑影子的力量盡量牽制住,給我減輕負擔。
鳳凰毛耀眼奪目,瞬間就把一大片黑影子打殘。
這一下,周圍先生同時叫了一聲好:“程先生臨危不懼,奮不顧身——不愧是齊大先生的繼承人!
”
“這手頭功夫,是摸龍奶奶的七十六路趕龍法——真傳!
”
啞巴蘭也興奮了起來:“程狗,幹的漂亮,你不怕死了?
”
程星河這一下赢得了滿堂彩,不禁也飄飄然起來,梗着脖子吼道:“怕個屁,七星不過了,老子也不過了!
”
說着,翻身從銅香爐上跳過去,對着那些黑影就打了過去。
程狗這麼一帶頭,啞巴蘭也大受鼓舞,從琉璃樹上探出身子,跳到了程狗附近,用獵仙索,跟着程星河一起對着那些東西打了過去。
他們倆以上,蘭老爺子大聲說道:“咱們也别閑着了——給李先生拖住那東西,好從龍棺裡救人!
”
這一聲令下,大家全鼓起了精神,有的點了敕邪符,有的放出了探龍針,五花八門,應有盡有,乘着勝利,杜蘅芷和會擺陣法的先生立刻往前逼,把那部分的黑影子,困住一大部分。
果然,這一番集火,我立刻就感覺出來,龍棺裡往下拉的力量,減弱了許多!
太好了,我把全部力量都集中在了太歲牙和誅邪手上,趁機就要把老黃給拉出來!
可這個時候,程星河一聲暴喝:“七星,小心!
”
與此同時,一道黑氣,對着我後腦就過來了!
那黑影拔地而起,要把我也給拖下去!
壞了!
可這個時候,隻聽“咻”的一聲,一道靈氣掠空而過,淩厲的把那道邪氣清除,又精又準,擦着我耳朵,卻沒傷我分毫。
蘇尋歪着頭,剛射出的元神箭。
“你隻管動手,”蘇尋大聲說道:“後頭的,有我!
”
江采菱轉臉盯着他們,眼裡忽然就有了神往:“有這樣的朋友——真好。
”
是啊,有他們在,後頭有什麼,都不用擔心。
許多人聽到傳言,知道我經過許多關卡,認為我無所不能,其實,很多生死交關,沒有他們,我過不去。
“就交給你們了。
”
這一下,我再一次用力,底下是個泥潭一樣的感覺,但我抓住了機會,一把就将那隻手拉了出來。
果然是老黃。
老黃的一隻手,還拖在了江采菱腰上。
他微微睜開眼睛,看着我,忽然笑了,嘴唇掀動,說了一句話——他實在太虛弱了,氣若遊絲,根本發不出聲音來。
可我從嘴型也看出來了。
“我就知道,你什麼都做得到。
”
有個信念,就比什麼都強。
老黃和江采菱同時被拉了出來,我把她們推到了兩個龍頭上,繼續往裡望:“老黃,剩下那兩位呢?
”
老黃隻剩下最後一口氣了,翻起眼皮,盯着龍棺。
不用說,那兩位,在龍棺的深處。
那像是,一道深淵。
我回來了。
龍棺裡頭的,在等着我。
“北鬥!
”杜蘅芷忽然大聲說道:“别輕易下去,先想别的法子!
”
這句話,一下就把我從那種混亂思緒裡拉出來了。
身後嘩啦一聲響——程狗趁着地上的黑影被牽制住,巧妙的找到了能落腳的地方,也拉住了我剛才搭上的“滑索”,對着龍棺就蹿了過來。
跟着我一起往下一看,咽了一下口水,伸手就把我給拽到了身後。
“你幹什麼?
”
“這地方不是你的傷心地嗎?
你爹幫你探探。
”
他把鳳凰毛一把燎亮,垂了下去。
那個光一起,我就看見,黑暗退去,棺材壁露了出來。
看清楚了,我心裡悚然一動。
難怪龍棺極為巨大,能趕上一間大房子,裡面有七重棺椁。
但是現如今,全部被破壞,露出了一個黑洞。
還能看出來,一層一層棺椁上,精緻華麗的龍紋。
但是——程星河和我,同時吸了一口涼氣。
隻見棺椁被損傷的部分,出現了數不清的劃痕。
那簡直——像是人抓出來的!
痕迹茬口,全是舊的。
程星河轉臉,擔心的看了我一眼。
我的指尖,一瞬間劇痛了起來。
血腥氣——對,就是這裡,我曾經在這裡,聞到了極其濃烈的血腥氣。
這些抓痕,是我自己抓出來的。
指尖痛,不足為懼,最可怕的,是那種絕望。
永遠也走不出去的絕望。
當初,景朝國君,沒有被玄英将君殺死,而是被活埋在了這裡?
還是說,景朝國君死是死了,卻跟無極屍說的一樣,在這個地方,變成了一個“怪物”?
“國君隻管安睡,剩下的事情,我來做。
”
是個沉靜,甚至到了沒有感情的聲音。
“别讓他出來,永生永世,都别讓他出來!
”
是個殺伐決斷的聲音。
“讓他不得超生!
”
是個仇恨之極,絕望嘶吼出來的聲音。
這些聲音在腦海裡同時出現。
恨我,他們,是不是都很恨我?
“七星!
”
一隻手抓住了我,就把我從記憶之中拉了出來:“你想什麼呢?
讓老子後頭躲着去!
”
說着,程星河把鳳凰毛,一路下墜。
可鳳凰毛下墜到了一定的深度,底下依然卻還是一片漆黑。
仿佛其中,蓄了滿滿的墨汁,什麼也照不亮。
“老邸!
北派大先生?
”
裡面沒人回應。
程星河咽了一下口水,大聲說道:“要是你們還能動,抓住鳳凰毛!
”
說着,轉過臉看着我:“要是他們覺不出來,那可能就……”
外面又是一聲巨響,顯然老亓和師父那邊堵窟窿的,也快堅持不住了。
“頂住!
”師父一聲大吼:“就還剩下倆人了,給我頂住!
”
沒有太多時間了。
隻要龍虎山的,和混在其中的吃香火的進來,我們就别想再多停留一秒。
“咱們得抓緊了,”程星河說道:“别為了兩個屍體,送了這麼多人的命。
”
他說的有道理。
可就在這個時候,鳳凰毛忽然一顫。
那個力量,極為微弱!
但顯然,也是藥農的法子——還,活,着。
底下——還有活着的天階!
程星河看了我一眼,忽然就把上衣給脫下來了。
我一愣:“你幹什麼?
”
“你傻啊,這是貴人鳥,名牌貨,弄髒了心疼,”程星河把衣服仔細的挂在了龍頭上,仿佛給龍頭戴上了一頂假發:“我下去撈人,你在這等着——有陷阱,是給你設的,保不齊,對我沒用。
”
那不行,過來找真相的是我,他下去算怎麼回事?
“你給我往後稍稍。
”
我吸了口氣,就看向了那個深深的窟窿。
“幼兒園老師就教過,自己的事情,自己做。
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