程星河莫名其妙:“不是,你這一驚一乍的,又得到了什麼靈感了?
”
“關于茯苓的靈感。
”
老四擡起頭,眼裡有了希望:“你是說,你現在發現自己,還是愛吃茯苓?
那就沒錯啊——老二一天不吃,他就饞的難受,你肯定是老二的種!
雖然說……”
他皺起了眉頭:“長的也沒那麼太像吧。
”
但他立馬寬容的說道:“兒子像媽,也很正常,形不似,神似,也是一樣。
”
“這倒是。
”師父也跟着點頭。
厭勝門的,個個都說我跟老二相似。
可跟銀河大院裡的胡老太太說的一樣,我和老二,相似的地方,隻在于氣質神态,一舉一動。
模樣,并不相似。
那就對了。
我折過了身子,奔着後面就跑了過去。
程星河立馬追了過來:“七星,你受什麼刺激了——正氣水,我摁住他,你放血!
”
有的時候人氣血上湧,鬼迷心竅,乃至發瘋,放放血人就清醒過來了。
白藿香也追:“你能摁住再說!
”
程星河鳳凰毛一出手就犯了難,回頭瞅着白藿香:“我還真摁不住——他,他是七星啊!
”
“老亓,開車!
”
老亓開來了個運棺材的大車。
他一愣:“哪兒?
”
“商店街。
”
他沒多問,一手擰起鑰匙,一腳踏出油門。
之前一直躲在了真龍穴裡,大門不出二門不邁,現如今一頭撞出來,再也沒有攔着我的了。
天師府可能是想攔着,可被九尾狐異動的事情給牽絆住了。
屠神使者這邊,貌似也接到了其他的命令,暫時沒把我群起而攻之。
這個時候我才反應過來,看了老亓一眼:“路上小心——有事兒,你就先跑。
”
隻要跟我在一起,就可能被我連累。
老亓冷笑:“在下看哪個傻逼敢撞咱手底下。
”
我一下笑了。
他的鋪子不光賣東西,也經營各種消息——這裡頭的事兒,他不會不知道。
可他就是敢。
有這些朋友,也值了。
“叽叽叽叽……”
這個時候,老亓的車上發出了一陣響聲。
上了後座的程星河問道:“老亓,你搞副業弄養殖就算了,雞棚搭車裡?
”
“那不是雞。
”老亓糾正:“是雞精。
”
“太太樂的?
”
“滾。
”
是野雞靈物化成人形,跟個大款搞上了,被大款老婆發現,找了個打虎客,那野雞靈物能力有限,往生奈何。
她臨死的時候,就惦記這些雞崽子。
沒人管,雞崽子就死絕了。
程星河歎了口氣:“歸根結底,還是搞養殖?
”
“都是命數,”老亓一打方向轉了個彎兒:“在下遇上麻煩的時候,也有靈物幫過在下,而且……”
老亓的聲音,竟然意外的溫柔了下來:“在下發現,這些無父無母的孤兒,對你永遠一心一意,再冷漠的人,也總會有感情的。
”
我心裡一動。
是啊,哪怕不是親生的,把無父無母的孤兒養大,總歸有感情。
到了商店街,車在門口停下,古玩店老闆正在外頭剝花生,剛鼓足了腮幫子要把花生衣子吹出去,一擡眼就看見了這個車。
拉棺材的車。
他臉色一變:“媽耶,這誰死了——你家老頭兒?
”
程星河先從後頭跳下來:“不是,您能少烏鴉嘴一句嗎?
”
商店街上陽光明媚,跟前一陣子愁雲慘霧的樣子不太一樣,稀稀拉拉的,也有顧客了。
街上有闆面的香氣,有音響放着“左邊跟我一起畫條龍……”,還有“老妹兒你回來,得了今兒算給姐開個張”的還價聲。
恍然,跟我剛入行那天差不多。
似乎一切都沒改變。
可一切全都不一樣了。
我進了屋。
老頭兒跟往常一樣,靠在了貴妃榻上,一手照樣撸小白腳,收音機裡也照樣響着:“壘起七星竈,銅壺煮三江。
擺開八仙桌,招待十六方。
來的都是客,全憑嘴一張……”
他嘴上,還是沾着點零食渣子,見到人來了,猛擦。
“三舅姥爺。
”
老頭兒撩起眼皮:“刁德一?
”
還胡傳魁呢。
啞巴蘭他們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:“這麼着急,就是回商店街?
”
程星河卻像是第一個看出點什麼來了,忽然轉過臉:“哎,你們吃闆面嗎?
加豆皮加茶雞蛋,我請。
”
啞巴蘭十分激動:“事出反常必為妖——鐵公雞主動拔毛!
”
“這麼多廢話呢,你那碗沒了。
”
“那不行——我還得加個烤腸。
”
“加這麼多你吃麻辣拌算了。
”
師父也犯難:“哎呀,這東西嘌呤太高,我怕痛風……”
“師父您聞聞味兒不至于的。
”
“那不行,給我來個雙份茶雞蛋的——不能掃興。
”
一行人風風火火被程星河帶走了,隻白藿香回頭看了我一眼。
她也知道,程星河是想着讓我和老頭兒,單獨說幾句話。
小白腳擡起頭,對我“咪”的叫喚了一聲。
我搬了個凳子坐在了老頭兒身邊:“給您報個信兒。
”
我把之前發生的事情,從頭到尾,事無巨細,都跟他說了一遍兒。
老頭兒表面上沒動聲色,可一隻手握緊了又松開,腦門上開始有汗。
到了最後,還是一聲不吭。
可他的身體,在微微的抖。
歲數大了,很多事情,是遮掩不住的——跟貧窮和咳嗽一樣。
“您不發表點什麼看法?
”
“法?
”老頭兒撩起眼皮::“林中見煙,罰款三千。
放火燒山,牢底坐穿。
”
我一樂:“就這?
”
老頭兒很肯定:“星星之火,可以進所……”
我打斷了他的話:“你的仇,照着你的心思,報完了。
”
老頭兒忽然不吭聲了,但他馬上又要扯點别的。
我接着說道:“二宗家,你不要裝了——我都知道了。
”
老頭兒的身體,猛然繃了一下。
“你,你說什麼……”他掏了掏耳朵:“我耳朵裡毛多,聽不清……”
我一隻手,就把他胡子上的渣子拿下來了:“茯苓糕,是不是?
”
老頭兒身子一挪,像是要掖什麼,早被我拿出來了。
是一大袋子茯苓糕,讓老頭兒吃的就剩下一點底子了。
老頭兒見狀,立刻跟我搶:“吃個糕你也跟我搶,我犯法了?
”
“你是沒犯法。
”我吸了口氣:“要不是江夫人那一句話,好些事情,對我來說,是不是,就是一輩子的未解之謎了?
”
老頭兒還是一副什麼都沒聽明白的樣子,要把那個袋子給搶回來:“你給我……”
“我媽第一次來我看我的時候,留下過一句話。
”我盯着他:“你不知道——我真正的三舅姥爺,不吃茯苓糕,對這東西過敏。
”
老頭兒馬上就要夠到了袋子的手,冷不丁就僵住了。
我把袋子還給了他:“當時,我沒往心裡去。
”
我媽第一次來找我,是古玩店老闆接待的。
我當時不在家,她裹的很嚴實,生怕别人看出她是誰。
她沒說别的,隻看見桌子上有一盒茯苓糕。
她對古玩店老闆叮囑,說老頭兒現在老年癡呆,什麼都忘了,但千萬别給老頭兒吃這個,他一輩子不吃——過敏。
本來,這隻是一句稀松平常的話。
可因為那是我媽第一次露面,所以我從古玩店老闆那聽來之後,一個字都沒忘過。
而我從來不吃這種藥膳一類的東西——我從小體弱多病,吃藥吃怕了,所以隻要一跟“藥”字沾邊,我碰都不要碰。
老頭兒平常吃什麼挂着藥味兒的,我也一樣聞都不要聞,根本不理會什麼茯苓人參。
直到今天,老四那一句話。
我就全明白了。
厭勝門老二,一輩子最喜歡的就是茯苓糕,每天不斷。
可老頭兒抱緊了茯苓糕的袋子,喃喃就是一句:“吃糕不犯法,不犯法……”
“你的意思是說,光憑着個口味兒,我下這種判斷,是無憑無據?
”我一笑:“猜也猜出來,那天在妒婦津,發生什麼事兒了——你用宗家法門,“金蟬脫殼”,跟我真正的三舅姥爺,換了軀殼,是不是?
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