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不行。
”
國君抽出了自己的手:“我不能為了自己,把你搭上。
”
神靈的壽命是永恒的,如果作為一個鎮物被壓下去,比死亡,要可怕許多。
“我都知道,可我願意,”河洛重新握住了國君的手,眼裡是期盼:“你比我自己,還要重要。
”
可這個恩情,太重了。
“對你來說,也許突兀,可對我不是,”河洛把國君的手放在了心口上:“以前的事情,我沒有忘記,我小時候,受不得曝曬,鱗片翻卷,奄奄一息,是你取了九天玄星水給我滋補,我就認定你了。
後來,你在天河牧龍,我每天跟着你,再後來,祟出現,攪合的三界失衡,你在剿除了祟的時候,身上受了重傷,壞了一大片龍鱗,是我一點一點綴補,用自己的鱗。
”
這些事情,确實發生過,隐隐約約,能想起來。
心裡有酸又甜,極為懷念。
九天玄星水極為難得,是自己用龍血換來的,天河牧龍辛苦,有一個人,卻一直陪在自己身邊,還有,在某個極為痛苦的時候,她一直陪在自己身邊,自己身上的傷好了,可她遮蓋住了自己半邊身體。
沒錯,是有那麼個人!
自己曾經想過,跟那個人永遠在一起。
原來那個人,是河洛?
“可是,”國君皺起眉頭:“為什麼,天河邊上,我要娶的不是你,而是潇湘?
”
河洛的眼神冷了下來:“千錯萬錯,怪我——你鎮壓祟的時候,傷的太重,我四處找金翅藥龍給你治傷,可找到了藥龍,自己也為着一樁意外受了傷,支撐不住,叫那個賤人給你送藥,等後來……我的傷好了,你跟她就已經定下了婚約,她把我做的一切,全安在了自己身上。
”
國君心裡猛然一震。
“你光明磊落,從不疑心旁人。
是我糊塗,早該想到這一層了,你是什麼身份,哪一個不盼着站在你身邊的是自己?
”她苦笑:“姐妹又怎麼樣?
她從來都是那個脾性,自己看中,絕不會讓給旁人。
”
“再說,她地位比我高,當時已經做了東海的海神,身份地位,比我高,姿容能力,比我強,”她低下頭:“更糊塗的是,我見你那樣喜歡她,倒覺得好,——比起為你做千萬樁事,讓你歉疚,不如你有一個讓自己動心的,可萬萬沒想到,她對你,存的是那樣心。
我若是知道,死了,也絕不把你讓出來!
”
她擡起頭來,眼神決然:“所以這一次,她故技重施,我就非要讓你看穿她的真面孔不可!
”
原來如此。
世上能有人為了自己做到了這個份兒上,夫複何求?
“咱們本來,就應該在一處,如果不能在一處……”河洛擡起頭,眼睛宛如晨星:“我願意送你一程。
”
誰也不是鐵石心腸,國君回過神,河洛已經在自己懷裡了,他心裡一軟,沒有推開。
“北鬥。
”
一個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:“你想起什麼來了?
”
潇湘。
從真龍骨的記憶之中回過神來,現在眼前握着我手的,是潇湘。
我把手抽了出來。
她盯着我,眼神一點一點暗了下來,有絕望,還有——一絲恐懼。
我第一次見到潇湘露出這種神情。
可那些記憶都是真實存在的——她曾經對不起我!
“你剛才說,是因為固平神君,才有了東海的災難,”我皺起眉頭:“雙龍船那一次,又是怎麼回事?
”
潇湘眼神一凍。
河洛的聲音卻欣喜的提了起來:“雙龍船的事情,你也想起來了?
太好了!
”
後來,河洛留在了國君身邊——這是理所當然的事,她甚至願意替國君做四相局的鎮物,唯一的要求,就是在自己不見天日之前,讓國君陪伴她一段時間。
國君對她有歉疚,有愛憐,又是個有恩必報的性格,傾盡所有對她好,而且,國君也絕不願意,讓她為自己犧牲。
河洛終于實現了自己的願望,站在了國君身邊。
那一次,河洛生日,要國君跟她一起去海上觀星——那個位置,是人間看天河最好的位置。
可那一天,潇湘忽然出現了。
她盯着國君和河洛,問國君為什麼跟河洛在一起。
國君看着她,心裡隻剩下了刺痛。
河洛大聲說:“我和他,兩心相許!
”
國君沒多說,他隻想起來,潇湘對那個“天河主”說:“别無二心。
”
你能跟别人别無二心,我為什麼不能和别人兩心相許?
我不欠你什麼交代。
潇湘大怒。
她手一擡,疾風獵獵,對着他們就過來了。
河洛護住國君,一瞬間,船上的桅杆,轟然斷裂。
國君有種感覺——潇湘的殺氣,跟在天河的時候,一模一樣。
她再一次對自己動了殺心。
船上不光有國君和河洛,還有許多臣子。
雙龍船分崩離析,船上的人都該活不成,但河洛自己受傷,也保住了船上的人。
靠岸之後,臣子上奏:“水神白潇湘冒犯國君,沒有資格享受景朝的血食香火!
”
“應當褫奪神位,以儆效尤!
”
國君确實肉眼凡胎,可他是國君,就有敕封褫奪神靈的權力。
畢竟,神靈的力量,來自于人。
謝長生也建議過他——白潇湘既然做過對不起他的事情,不如讓她來做青龍局的鎮物。
她是主神之一,如果能把她鎮壓在青龍局,那四相局必成。
最後,江仲離也來了。
“水神在廟裡下了神谕。
”
神谕是,國君要修建四相局,她願意獻出一條青龍做鎮物——官定渡口的河神,河洛。
這叫誰看上去,不是利用國君,鏟除異己?
非得有一個被壓入青龍局的話,是選救了自己的河洛,還是要殺自己的潇湘?
“國君,得快點決定,”江仲離盯着東海:“這地方,馬上要有大災——将要傷害三界的大災。
”
“敕封我做水神的事情,你想起來了,是不是?
”
河洛的聲音把我從記憶之中拉了出來。
她看着我,眼神充滿了希望:“我承認,為了做水神,是利用了固平神君,可我之所以想做水神,就一個心願——我想有跟你站在一起的資格!
”
我經常被人騙,被人利用,我很怕背叛,但是事與願違,我經曆的,全是背叛。
一隻手握住了我的手。
白藿香。
她看着我,極為擔心。
潇湘看見了那隻手,臉色越來越難看。
而河洛盯着我,凄然一笑,說道:“如果,你還是不信——那你把敕神印拿出來。
”
我看着她。
做什麼?
“你不想這地方再一次釀成大災,那水神的位置,隻有你能決定。
”
所有的神靈,全看向了我。
“把敕神印拿出來,褫奪我的神位,”河洛一笑,跟記憶之中,要幫景朝國君做鎮物時一樣:“敕封白潇湘來做水神吧。
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