潇湘的神氣,現在是極其蓬勃旺盛的。
她還沒有回到了正神的位置上,不該有這麼強大的神氣。
也就是說,這個力量,不是從正道上來的。
而且,這個神氣雖然極為美麗,卻也極為單薄,是“昙花一現”之相。
昙花雖美,隻開一瞬。
浮現在面龐上,主,自取滅亡。
我盯着她:“為什麼?
”
她盯着真龍骨,沒有說話,一隻手擡起,輕輕撫摸在了真龍骨上。
劇痛,一陣幾乎跟炸開一樣的劇痛。
“你仔細想想。
”
因為劇痛,耳朵裡也是一片轟鳴,潇湘的聲音雖然近在咫尺,卻被那種轟鳴聲擠壓的忽遠忽近。
那個時候,發生了什麼事?
那片記憶,翻湧了上來。
那一天,敕神印神君睜開眼睛,發現自己沒在神宮,而是坐在了天河邊。
面前跌落了一個東西。
是一塊玉珏,很多神靈都有這種東西,能封住邪祟。
敕神印神君撿起來,那東西是半透明的,在天光之下,露出一個小小的黑色痕迹,像是有一個包裹在其中的蜘蛛。
這個蜘蛛,背上有雷痕。
是敕神印神君親手打的——不過,是為了另一個地位低微的神君。
那個神君香火不大,而那個蜘蛛能力極強,是敕神印神君出手相助,小神君才把大蜘蛛封在了玉珏裡。
自此之後,小神君對敕神印神君感恩不盡,一直帶着這個玉珏,說是這個恩情,永生不忘。
那個小神君昨天還來看望——說是聽說了,敕神印神君為了封祟,元氣大傷,他不大放心,
後來呢——後來的,敕神印神君想不起來了。
“這不是那個小神君的東西嗎?
話說得不多,見了神君就緊張的那個?
”
有天河附近其他的神君來了:“說也怪,那位小神君不見了,四下裡都找不到。
”
其他神君也接了口:“我們也聽說了——今日當值,他不在。
”
神靈當值,跟凡人工作一樣,是天職。
但是上頭規矩森嚴,是絕不允許出現遲來早走這種事兒——被斬須刀砍頭的龍王,不就是為了降雨的尺寸不合規矩,才遭此橫禍嗎?
畢竟神靈執掌的,是三界生靈。
“九重監去找了,可四處都沒有。
”
“總不能,是出了什麼事兒吧?
”
“怪了,祟已經被神君平息了,還能出什麼事兒?
”
敕神印神君皺起眉頭,不由也有些擔心。
那個小神君是他親自敕封的,平時膽子不大,而且極為勤謹,當值絕不敢遲到,這一次,失蹤?
他出了什麼事兒了?
明明昨日裡還看見了他,偏偏想不起來了,要是想起來,就好了。
“說起來……”其他那些神君倒是打開了話匣子:“這一陣子,離奇失蹤的神君,好像不少。
”
“桃山神君,還有橫水神君……”
敕神印神君想起來了。
那些失蹤的神君,有一個共同點。
他們都來找過自己。
而自己沒有任何目送他們離開的記憶,都是跟現在一樣……
“多少有些不妥,權且等着九重監來查吧。
”
敕神印神君忽然覺出,這件事情,似乎跟自己有關系。
他回到了神宮,果然,在神宮找到了一些東西。
跟那個玉玦一樣,都是失蹤的那些神君身上的東西。
潇湘來了。
她像是知道這一切,一隻手,跟現在一樣,蓋在了敕神印神君的真龍骨上。
“我看見了,這不怪你,是因為封祟,你身體恢複不了,把兇性激出來了。
”
敕神印神君的元身五爪金龍,從洪荒開辟,就以強大聞名。
“這不是你想做的,你是身不由己。
”
敕神印神君擡起頭看着潇湘。
“那,把這個東西剜下去,其他神君就平安了吧。
”
先是力量低微的神君,一旦繼續失控,其他的,也會受到波及,天河附近,沒有人比他更強大。
真龍骨是他力量的源泉,如果真龍骨剔除,他不會傷害到其他人。
“那怎麼行?
”潇湘皺起眉頭:“你是至高無上的神君……”
“這一次,真龍骨剔除,還會長出來的。
”敕神印神君緩緩說道:“大概,長出來的時候,祟留下的影響,就消失了。
”
潇湘握住了敕神印神君的手。
“你做什麼,我都陪在你身邊。
”
那一次,敕神印神君擡起了斬須刀。
不過——陸川神君來了,正看見了那一幕。
敕神印神君把陸川神君送走——因為怕自己兇性大發,傷害了陸川神君。
可是後來,陸川神君好像又回來了……
記憶越來越混沌。
“神君,不要聽她的!
”陸川神君大聲說道:“小神看見,失蹤的神君,不是您傷的!
是她……”
陸川神君,指着潇湘:“她在騙你!
”
自始至終,都沒人親眼看見敕神印神君傷害其他神君。
再後來……
那些記憶,像是殘損的竹簡,斷在了一個位置,就接不上了。
陸川神君也消失了,天河婚禮舉行了……
真龍骨越來越痛。
我睜開了眼睛,大口呼吸了起來。
潇湘的手,還在額頭上。
我拉下來了她的手。
“是你,讓我以為,那些神君是我屠戮的,”
劇痛幾乎像是山崩海嘯。
我硬挺着,還是開了口:“你是為了天河主?
你就那麼想要真龍骨?
”
比真龍骨更疼的,是心。
為什麼?
你明知道,不管你跟我要什麼,我都會給,可你為什麼要騙我?
還是——幫着天河主騙!
我心裡有你,你知道,我心裡有你。
心裡有一個人,為她付出什麼,都是不會計較回報的,我真的舍得。
這是一種,跟當初被高亞聰欺騙的感覺,極為類似,卻強烈許多的感覺。
好像最信任的人,卻在你毫無防備的時候,出其不意給你來了一刀,插入心髒,在裡面慢慢的攪。
潇湘的手被我拉下來,擡起了波瀾不驚的眼眸:“還不夠,你再想想。
”
她的手,再一次對我伸了過來。
我盯着她的手,想起了那個預知夢。
預知夢,是絕對不會改變的。
這一次,真龍骨再被剔除,就永遠也長不出來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