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奔着那個地方就過去了。
可阿霞娘一下就擋在了我面前,臉色死白:“這是我們家的地,不許你過去!
”
阿霞姨的丈夫一看就膽小怕事,但很護着老婆,立馬擋在了老婆面前:“就是的!
”
“話不能這麼說。
”我答道:“孩子也都是大家的孩子,你這有孩子們的線索,我們不能看着不管。
”
一聽我這麼說,其他人群情激奮:“阿霞娘,仙娘說的是真的?
”
“你不光在繩子上偷工減料,跟丢孩子的事兒有關系?
”
“你還有人心沒得——自己生不下孩子,恨不得村裡個個沒孩子莫?
”
阿霞姨一看激起民憤,自然也就覺了虛:“你放屁,誰說我跟丢孩子的事情有關系了?
”
“要想證明清白,把石頭闆搬開不就曉得了!
”
阿霞姨還在想說辭呢,可有個年輕的阿爹一下就蹿過去了——好像名字叫銅頭,這個阿爹的孩子才八歲,也是上山摘蘑菇就一直沒回來,老婆險些把眼給哭瞎了。
這回兒一聽事情跟丢孩子有關,哪兒還摁得住。
銅頭一沖,阿霞姨臉色就變了,還想過去攔着,可銅頭年輕力壯,兩腳就把我指點的地方上的栅欄全部踹開,幾把将地上的土塊瓦礫也全清理了,露出了一個土坑。
大家全直了眼。
阿霞姨還要上去護住土坑,銅頭一肩膀把她撞開,兩手插豆腐似得直接插了下去,就從土裡夾出來了一個東西。
那是個蛇皮袋。
跟城裡人收廢品的一樣,鼓鼓囊囊的,
二把蛇皮袋給打開,大家忍不住就“咦”了一聲。
原來,那個蛇皮袋裡面,密密麻麻的,裝的全是小孩兒的衣服!
阿霞姨渾身一顫,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。
村裡人見了東西都認識:“這不是小虎的褲子?
我還以為讓風刮了!
”
“那是二林的鞋!
還以為他調皮,丢在了山上!
”
凡事丢孩子的家長,都看出來了自己孩子的東西,一擁而上。
阿霞姨大口喘氣,忽然翻過身子,就要往後山跑,可她沒跑幾步,就撞在了一個堅實的胸膛上。
大潘。
大潘居高臨下的看着她,意思是她走不了了。
阿霞姨的丈夫也瞅着那蛇皮袋裡的東西,莫名其妙:“這個,是麼子喲?
”
我也說道:“你有什麼想說的,趁早說。
說不出來……”
我往那幫村民那一擡下巴:“自己看着辦。
”
果然,那些村民氣勢洶洶就圍了上來:“這是怎麼回事兒?
”
“那些孩子,難不成是讓你給抓走的?
”
“日防夜防,家賊難防!
”
阿霞姨連忙擺手:“不是我,不是我——我也是,我也是沒法子了莫!
”
說完了,她忽然蹲下,指天拍地就大哭了起來:“我的命,啷個就這樣苦!
”
原來,阿霞姨這個人從小就争強好勝,嫁人要嫁有錢的,穿衣要穿最好的,這不就從山下嫁進了石榴峒——這個村子就叫石榴峒。
誰知道丈夫沒本事,家裡一天不如一天,自己肚子也沒有過動靜,眼瞅着到了這個歲數,再不生就生不出來了,她窮極無奈,天天埋怨丈夫,而眼瞅着别人家的小孩兒活蹦亂跳,心裡就更着急了,恨不得老天爺從天上給她掉個孩子下來。
她也聽說送子娘娘廟靈驗,可她又不敢大白天的去拜廟——免得人家笑話她是不下蛋的雞,除了求送子娘娘,就沒個後代,所以是夜裡去的。
結果那天天公不作美,嘩啦啦還下了一場急雨,她沒轍,躲在了圍牆後頭,誰知道圍牆年久失修,偏還塌了,她一尋思還得修牆,氣的跳腳要罵,誰知忽然就聽見了一個女人的聲音。
那個女人問她:“阿霞姨,求子去的莫?
”
一回頭,她看見一個女人隔着那一片斷牆,跟她一樣,蹲在了圍牆後頭躲雨,不過黑漆漆一片,她也不知道是誰。
橫豎這地方沒啥外地的,她也沒疑心,隻好說不是,是來收衣服的。
那女人一笑,說誰家把衣服挂在外頭?
不用瞞我,我也是來求子的。
阿霞姨一下跟找到了知音一樣,高興了起來,就問她也生不出孩子,有什麼偏方沒有?
她求了送子娘娘多少次,次次沒有回音。
那個女人說簡單的——我娘家有個招數,你試試。
那就是,找村子裡八歲以下的孩子,把他們的衣服收攏來,埋在院牆下頭,粘帶粘帶人家的孩兒氣,你自己就有娃兒了。
阿霞姨半信半疑:“這麼簡單,能管用不?
”
那女人一笑,說你也知道簡單,試試看不就行了麼!
阿霞姨一尋思也是,偷幾件衣服又不難,不過話說到了這裡,她還反應過來了,這小媳婦聲音耳生,到底是誰家的?
她擡頭就要問,結果這個時候,天上落下了一個閃,她一眼看到,那個婦女蹲在外頭的腳,是一截子白骨頭。
而且,沒有影子,像是飄在地上的。
這下阿霞姨吓的不輕,好險沒從坡上滾下去,而那個女人就說道:“你可萬萬不要把見到我的事兒說出去,說破失靈,你這輩子也不能有娃兒啦,記得不記?
”
阿霞姨結結巴巴,都不知道說啥了,又一個閃電下來,對面已經沒人了。
阿霞姨自己也忘了那天是怎麼回的家,她隻記得,自己沒去送子娘娘廟,回家之後,燒了好幾天。
但是在她清醒過來了之後,她就尋思着,那個女人既然不是人,難不成,是老天爺讓她來幫自己的?
既然這樣,試試就試試!
所以她就按着那個女人說的,往左鄰右舍家裡去偷小孩兒的衣服,全埋在了圍牆下頭——圍牆反正沒錢修補,這樣省事兒。
也自打這件事兒之後,村裡開始莫名其妙的丢了孩子。
接着,她就發現了——丢的,全是被她偷過衣服的小孩兒。
阿霞姨膽子再大,也害怕了,可丈夫不成器,她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,直到那一天,那個仙娘天師來了。
那個天師也不是什麼善茬,就把話問到了她這裡。
她也害怕這事兒跟自己有關系——孩子還沒得,罪過就算在了自己身上了,不是打不到黃大仙鬧一身腥嘛?
那仙娘天師像是全看出來了,就說給她個機會,搓個繩子,能贖罪。
而當天晚上,阿霞姨正要搓繩子呢,就聽見了那個女人的聲音:“你忙着咯?
”
我猛地一回頭,就看見窗戶外面有個長頭發的人影,正映在玻璃外頭。
這把她給吓的,好險沒當場挺過去,而那個人影說,我來了,是給你報個信兒,你懷了孩子了,恭喜恭喜!
這阿霞姨雖然害怕,可一聽這個,也半信半疑。
而那個人影說:“可惜,你們村裡來了個災星,怕是要克了你這孩子。
”
阿霞姨一聽傻了眼:“那怎麼辦?
”
“好說的。
”那個女人的聲音說道:“隻要你莫要往繩子裡加雞血也就是了。
”
那就全對上了。
那個告訴她生子秘法的女人,就是那個害了孩子的邪祟。
我立馬問道:“那你知不知道,她上哪兒去了?
”
阿霞姨本來不想說,可眼瞅着大家群情激昂,恨不得把她當成罪魁禍首,她這才勉強說道:“是見過,院裡曬得糯米上,有些腳印子……”
阿霞姨指着一個方向,哆哆嗦嗦的說道:“她,她就是奔着那個方向過去的嗦!
”
衆人一瞅那個方向,臉色全變了,因為那個地方,沒有其他人家了。
隻有那個送子娘娘廟。
可送子娘娘——怎麼可能反過來,擄掠兒童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