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知道什麼?
”有個侍從冷冷的說道:“那一位,可把水神娘娘害慘啦!
差點連主神都當……”
其他侍從,拉了它一下,它自覺失言,給春雨頭上來了一巴掌:“不該問的别問,想跟黃花精一樣,給叉到了岸上嗎?
”
她目睹過,一個黃花精犯錯,被海羅刹丢到了水面,幾千斤重的身體,被魚類啃咬,被人切割,死無全屍。
她打了個寒顫。
接着,想起了上次水神娘娘受到的天罰。
難道,就是因為那個君主嗎?
她恐懼了起來——水神娘娘等的人不該回來,這一回來,是兇是吉?
于是,等水神回來的時候,她也會旁敲側擊,口中說是給水神講人間的故事,那些故事,不是牛郎織女,就是沉香救母——橫豎,跟凡人婚配的神女,都沒什麼好結局。
水神是何等的聰明,自然聽得明白是什麼意思:“底下人說什麼了?
”
“他們沒說,是我猜的,”春雨跪下:“我不求别的,就求水神娘娘平安。
”
潇湘卻隻是微笑,還破天荒的摸了摸她的頭。
冰冷,卻說不出的溫柔。
“他這次回來,跟上次不一樣,”潇湘不再盯着那片望不到盡頭的海,而是看向了遙遠的水面:“他想做的事情,就一定會做到。
”
那個眼神,滿懷希望。
春雨卻越來越擔心了——哪怕是水神,她也是女人,娘說過,女人若是對一個男人沉迷,是件很危險的事情。
她會什麼都聽不進去。
就是那天,有人忽然登門造訪。
這個人她第一次見。
是官定渡口的河神,河洛。
這一位也出身高貴,據說跟潇湘是一起誕生在天河之中的。
河洛也極為美貌,那種美貌跟水神的超凡脫俗不一樣,是一種張揚跋扈,肆無忌憚。
春雨不大喜歡這個河神,甚至還有點畏懼她。
“恭喜姐姐,終于把良人等來了。
”河洛表現的很親近:“我來報喜。
”
潇湘卻不帶什麼笑意,不着痕迹的跟她保持距離:“我沒叫你來。
”
“何必這麼冷淡,我替姐姐高興。
”河洛坐在了客位上,臉上是笑,可春雨看出來,她的眼睛冷冰冰的,分明有不甘。
春雨更讨厭河洛了。
河洛接着說道:“不過,他今非昔比,隻是個人而已,你再跟他沾染關系——神位不要了?
”
潇湘沒回頭,冷冷的說道:“神位算什麼?
”
河洛笑的更開心了,可眼神卻更不甘心了:“姐姐可要三思。
”
“你回去吧。
”
潇湘似乎并不想跟她多說:“官定渡口不能沒有你坐鎮。
”
河洛立刻說道:“我就是想來看看他,畢竟咱們……”
“我命令你回去。
”
河洛的笑容凝固,起身,一隻手,卻悄悄摸到了水神才能用的神榻,眼神裡不經意的帶了幾分冰冷。
“這一位,确實像是能幹出什麼大事,不過……”意識到潇湘回頭,她換上了一副溫暖的笑容:“我會盡力而為,幫姐姐的忙。
”
“不用你插手。
”
“親姐妹,何必客氣。
”
河洛飄然而去,她隻是官定渡口的河神,比起水神的儀仗,形制自然遜色很多,不過春雨才看出來,河洛的侍從,身上穿的是九尺琉璃錦——而水神侍從不過六尺,河洛的儀仗鑲嵌的是九頭珍珠,水神的也隻不過是六頭。
哪怕形制上不敢僭越,可别的地方,處處花心思,要壓水神一頭。
春雨越來越不喜歡河洛了。
“這個官定渡口河神,總像是揣着什麼壞心思。
”春雨跟其他侍從不一樣,膽子很大:“水神要防着她。
”
“她?
”水神似乎沒去多想:“她一個河神,能掀起來什麼波浪。
”
水神的心思,全在海面上,她等着傍晚。
一到了傍晚,她就能去見那個君主了。
這以後,四海升平,風調雨順,岸上的人,都在歌頌國君的功德。
春雨不理解——為什麼歌頌國君,不應該是歌頌水神嗎?
水神卻并不計較,她去見了君主一回來,總會帶來一些東西。
那些東西十分珍貴,有盒子,有珍玩,總之是人間罕見的物件。
水神雖然不缺奇珍異寶,卻總是格外珍惜,誰也不許碰。
那是國君送的東西。
是了,世上的男人就是這樣——要把真心,寄托在物件上。
人間君主富有四海,給些什麼都正常,不過春雨想起了在岸上生活的時候,那些巧取豪奪的人了。
做君主的,不耕田不種地,哪裡來的财物?
還不是管底下的人搶的。
“這是他給我的,我就喜歡。
”水神答道:“不管是什麼,都是他的心。
”
春雨那種不安的感覺,越來越大了。
有一天,到了那個相會的時間,潇湘讓春雨拿出她最好的華服——那是從上頭帶到水裡來的,哪怕水神祭典,也沒見潇湘穿過。
那個華服上點綴着的珍寶,燦若星河。
春雨猜也猜出來,對水神來說,那恐怕是個大日子。
“國君——今日約水神何事?
”
她也沒指望水神能回答。
可水神那天心情好:“他說,有話跟我說。
”
“很要緊?
”
“自然要緊。
”水神盯着鋪滿霞光的水面,笑容絕美:“他說話想來算數。
”
穿上那件華服,水神的美麗,不可逼視,春雨不敢添亂,怕水神不高興,就在底下等着,左等不來,右等不來,春雨上去,正看見那個穿黃袍的國君,怫然變色,拂袖而去。
非但沒有跟水神盼望的那樣,發生什麼好事,反倒像是争吵起來了。
水神穿着華服,站在原地,盯着國君的背影,面無表情。
“水神娘娘,回去吧……”
天快亮了。
國君駐紮在這裡許久的隊伍,開始預備離開。
水神盯着那個決絕的背影,喃喃說道:“他好像變了。
”
原來高高在上的水神,也會有這麼脆弱的時候?
“人跟神靈不一樣,自然會變。
”
沒想到,一邊的蘆葦叢裡出來了一個人。
河洛。
河洛微微一笑:“早跟你說,人跟咱們不一樣——你現在信了?
”
表面上像是撫慰,春雨卻覺得,這是落井下石。
潇湘沒回話。
河洛接着說道:“其實,我可以幫你……”
潇湘猛然回過頭,聲音淩厲決絕:“你離他遠一點。
”
一瞬間,海上卷起了驚天巨浪,岸邊的蘆葦,全部被拍碎。
河洛僵在了原地,微微一笑:“我記住了。
”
河洛盯着在晨曦之中離開的國君隊伍,微微一笑。
不知道為什麼,春雨覺得,那個笑容,帶着幾分殘忍。
打那一天起,水神再也不上水面,把國君送來的禮物也全部收了起來,隻是手裡,還一直握着那個小環。
春雨也沒有再上水面,但是時不時會聽到,頭頂上有一片嘈雜的動靜,像是有許多的船在碰撞。
潇湘看着頭頂,滿眼憂慮。
終于有一天,有海羅刹來上報:“那位國君又來了!
這是給您焚燒在水神祠的信。
”
潇湘一愣,一開始是高興的,可看到了那封信之後,沉水一樣的眼裡帶了火,水面一震,大怒。
所有水族吓的全部跪下,眼看着那個信消融在水裡。
沒人知道,那封信裡寫的是什麼。
唯獨海羅刹戰戰兢兢:“大船——已經到了官定渡口了。
”
是河洛的地方,入海口之一。
潇湘終于離開了水面,那一天,水面掀起了滔天巨浪,所有水族瑟瑟發抖——這是潇湘從來沒降過的巨大水災!
她要殺了景朝國君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