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是,國君似乎對風水之說越來越癡迷,甚至到了荒廢朝政的程度,還聽說,國君身邊聚集了江仲離一類的妖道,大興土木,性格大變,開始參保肆虐,景朝剛平定了沒多長時間,剛剛休養生息,為了四相局,賦稅徭役沉重,百姓又開始苦不堪言。
怎麼玄英将君都沒有規勸?
他又擔心了起來——做臣子的,還是應該規勸輔佐君主,不管對錯,一味服從,那是庸臣。
他那個時候就決定,回朝之後,照着定國公的吩咐,據理力争,做個诤臣——絕對不能讓國君重蹈覆轍,前功盡棄。
陸陸續續還有傳聞,說玄英将君參與四相局之中,親自監管,廢寝忘食,跟那些妖道關系尤為密切,他還生了一場氣,打算回去好好說說,可沒想到,回朝之後,玄英将君倒是請他來勸谏,他非常高興,認定那些關于他的傳聞,也不過是空穴來風。
大家一起進谏,國君一定會收回成命。
可沒想到,這一次進谏,昔日仁愛的國君,竟然真的跟傳聞之中一樣,成了暴君,就因為提了四相局三個字,翻臉無情,還給他羅織罪名,廢黜王位,幾乎處了極刑。
我聽到了這裡,卻納悶了起來。
不對——不是什麼“幾乎”,是直接判處了七星點燈。
難道,還有什麼我沒想起來?
啊,對了,記憶之中,似乎确實是有一點缺損,我想起來了:“當時,咱們就在瓊星閣?
”
在大門口的時候,我見到了上面有一點殘損的痕迹,分明是金郡王,要殺我!
金郡王點了點頭:“不錯!
”
因為有人進言,說趕上水神壽誕,不能殺重臣,否則不祥,再說了,請國君看在定國公份兒上,免金郡王一死。
對了——我想起來了。
當時我極其了定國公臨終之前,那一句話。
請我看在他的份兒上,照料金郡王。
也罷。
但要金郡王圈禁在家,一輩子不得外出。
金郡王本來,是重新得了一條命的!
可是後來……那一次,我來了瓊星閣,沒想到,他從家裡逃出,尾随其後,對我行刺!
金郡王擡起頭:“您都忘了?
”
金郡王被圈禁的時候,忽然妻子衣衫不整的哭泣,問不說,抓過來,發現身上有傷。
他自然勃然大怒,問是誰幹的?
妻子不肯說,他要殺了妻子,妻子這才哭着說,是國君——國君說,夫君再也出不去了,改日水神壽誕過去,就殺了咱們全家,叫我先跟着他,進宮享受榮華富貴……
他五内俱焚,睚眦欲裂,不顧一切,斬殺了守門的衛士,對着瓊星閣就追過來了。
唯獨那個随從青年,哪怕知道這一去怕是回不來,也一直跟着他。
他的武藝,是定國公親傳,戰場上血汗厮殺出來的,整個景朝,沒人擋得住,哪怕飛虎大将都不行。
不,我怎麼可能幹出這種事?
我完全不知情——他妻子遇上的,絕不是我。
對了,就是因為這一次行刺。
不殺不行了——之前害死定國公,奪取了兵權,我已經放了他一條生路,可他非但不知悔改,還變本加厲,這一次要殺我,謀朝篡位?
對這種喪盡天良的無恥之徒,不七星點燈,誅滅九族,怎麼解心頭之恨!
我差點死在這門口,很多臣子,說這地方兇險不吉,讓我這次千萬不要進去。
我記得,那一次,是要取一個重要的東西,但之後,因為種種原因,就再也沒來過,這才逐漸荒廢了,他的随從大概就是因為這一趟,認識瓊星閣,才冒險來到了這個燈下黑的地方。
金郡王盯着我:“如果,那人不是國君……跟國君身材聲音,甚至相貌有些相似的,隻有玄英将君一個人。
”
是啊,上一世,這一世,很多人都說我們相似。
他利用金郡王,是為了阻止我進瓊星閣,取那個東西。
敕神印。
金靈龍王的父親也說過,我必須得回到瓊星閣,一定,也是為了這個東西。
“那個玄英将君,到底……”
金郡王一拳頭重重砸在了地上。
可他現在虛弱的,連微塵都砸不起來。
“金郡王,小心身體……”随從立馬扶住了金郡王。
他們倆,因為瓊星閣的靈氣,一直在這裡互相扶持到了現在。
“我不要緊!
”金郡王甩開了他,大聲說道:“罪臣願意跟着國君,管他是什麼來曆,罪臣拼盡全力,萬死無悔!
”
白藿香拉了我一下。
我明白。
金郡王的時間恐怕不多了。
在這地方,他造了太多的孽。
“我知道。
”我蹲下,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你要對我盡忠,就聽我的話。
”
“那是自然!
”金郡王的眼睛裡,隻剩下了熱切:“唯命是從!
”
“那你把眼睛閉上,有一段經文,我想念給你聽聽。
”
金郡王不太明白,可他身後的青年,已經知道了,低下頭,默默淌下了一臉眼淚:“郡王,咱們聽吧。
”
《太上洞玄靈寶天尊說救苦妙經》。
送他趕赴輪回,希望,下輩子做個普通人。
不光他們,還有鹿角,其他未曾謀面,卻也受害的怪人。
程星河他們跟我一起念,整個洞穴之中,閃耀起了星星點點的銀色。
一星一點,逐漸像是彙聚成了整個銀河。
皇甫球歎了口氣:“這些家夥,也不完全那麼倒黴。
”
他坐下,也開始念,慕容雙生,歐陽明目,甚至,那個灰衣老人,也半閉上了眼睛,參與了進來。
這一瞬,那股子“銀河”驟然閃耀,忽然對着外頭就沖了出去。
過後,這地方一片安靜。
金郡王和青年,都消失了,仿佛從來沒出現過一樣。
一陣踢踢踏踏的聲音響了起來,是以清河娃為首的那些異人。
清河娃沖過來,就問我:“鹿角呢?
”
“回家了,”我一笑:“他家大業大。
”
清河娃不傻,也猜出來了,忽然抱住我就大哭了起來。
白藿香歎了口氣,這次,沒拔針。
“你們,也可以回家了。
”我答道:“隻要你們願意。
”
可他們對視了一眼,忽然就露出了很迷惘的表情:“沒有家了,回不去了。
”
他們這個樣子,地上根本就沒有容身之地了。
“願意留的,當然也可以留下,”我回頭看着這地方:“總得有人來守着。
”
“你們要走?
”清河娃松開我:“去哪兒?
”
“算賬,”我答道:“一筆陳年舊賬。
”
我握住了那個敕神印。
去真龍穴看看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