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平時腦子很快,但是剛才一聽關于三舅姥爺是陰面先生的事兒,我隻覺得眼前一片白,半天沒緩過神來,滿腦子想的都是,會不會是重名?
可世上沒那麼巧的事兒——我早就知道,老頭兒不可能是平常人,但我想不到,他口口聲聲讓我别做傷天害理的事兒,自己以前倒是靠這個吃飯的。
他瞞着我的,還有多少?
甚至……也許這一次用梁上法動我功德的,是他?
他不想讓我破局。
他給我定那幾個規矩,也是預防我跟四相局扯上關系,他又是怎麼知道四相局的?
“李老前輩?
”
靈瑞先生看着我的模樣,一臉擔心,聲音重了一點,又喊我一次。
程星河也暗暗的踢了我一下。
我把情緒壓下去,努力把聲音也往正常裡調整:“我歲數大了,容易犯困,你剛說的那個人,是誰?
”
靈瑞先生一聽,連忙說道:“那我盡快說完——好讓您老人家休息,那個人叫祝童生,以前也是混陰面的。
”
原來那個祝童生是個老資格的陰面先生,四相會魚龍混雜,陰面先生也不算少,但是大家都不敢得罪他。
傳說他用的陰面風水霸道的厲害——多數人家請了他的風水,暴發富貴,來的邪乎,但是往往過一段時間,家破人亡死的也邪乎。
行當之内,就沒有一個先生對四相局沒興趣,這個祝童生也不例外,才進了四相會,仗着自己資曆高,本事大,誰都不放在眼裡。
俗話說有本事的人多有脾氣,一開始是誰也不服誰,但是時間長了,不管多心高氣傲的,都怕祝童生。
而這一次,祝童生知道這事兒跟白虎局可能有聯系,自告奮勇要親自來解決,誰知道水百羽讓他們誰都别動,倒是大老遠把我給請來了,這一下就把祝童生給氣了個夠嗆,大發脾氣說水百羽不拿着老資格當回事,倒是看上個黃口小兒,他倒是要看看,我到底有個什麼本事,要他們一幫老東西給我讓路。
是啊,陰面先生之中,性格怪癖的确實很多。
當然有天性如此的,但也有很大一部分,是因為長期做陰邪之事,自己也沾染上了陰邪之氣,自然越來越乖戾。
程星河一下就把眉頭皺起了了:“啥意思,就是說,還沒跟那個祝童生見面,就先把他給得罪了?
哎這四相會都是些什麼人啊?
”
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,動物都懂弱肉強食,更别說人了。
你要是慫,不管上哪兒,都得挨欺負。
靈瑞先生連忙又補充幾句,說本來以我的本事,不用怕陰面先生,不過我這修仙的前輩高潔,祝童生又陰邪,當心一點,别讓他暗箭傷人就行了。
邸紅眼開車,隻能從後視鏡裡見到我們在後排竊竊私語,沒聽清楚我們在說什麼,八卦的就快把耳朵給伸過來了。
也看得出來,他見靈瑞先生都對我這麼畢恭畢敬的,像是越來越搞不清楚我的能耐,也越來越忌憚我了。
白藿香在一邊聽着,微微也皺了皺眉頭,但是沒說什麼。
我看向了車窗外,雖然地理改變,但這裡依然是一大片望不見盡頭的壯觀水域。
藍天碧水相接,廣闊的水面上波光粼粼。
我想起了潇湘壯美的元身。
她翺翔在這裡的時候,畫面一定很美。
我想看看那個畫面——付出什麼代價都行,我想讓她回到自己喜歡的地方來,想讓她自由。
她受的苦,已經夠多了。
車轉了一個彎,前面是一片蒼翠欲滴的松柏,掩映着一個很大的宅院。
好像是個私人園林,但是面積真是大的驚人。
靈瑞先生看我也沒有要睡覺的樣子,連忙就給我介紹,說馬上到了。
卧槽?
水百羽不是挺窮的嗎?
我還以為這個四相會聚攏了雜七雜八的人,經費有限很寒酸,沒想到光一個辦事處就這麼壕?
後來我才知道,原來組建四相會這個消息,也驚動了幾個大富豪。
做生意的和圖升遷的,是最在乎風水的,所以跟行當交往密切。
他們知道這個民間組織之後,立馬進行了捐助——圖就圖跟四相會的搞好關系,讓自己家族的風水萬年永固,還有求長壽求成功的,反正天下沒有白吃的餡餅。
門口還有崗哨什麼的,估計也是友情捐助的。
下了車,靈瑞先生很恭敬的先下去,繞過車還親自給我開車門,甚至小心的把手墊在了車門上預防我磕了腦袋。
邸紅眼的眼神更怪了,這時正好有幾個先生出來,身上帶着羅盤什麼的,像是出去辦事兒的,一瞧見我們,也吃了一驚,就問邸紅眼:“邸大師,那小子莫非就是什麼李北鬥?
”
“錯不了,你看他挂的八卦風水鈴!
”
“八卦風水鈴我也不奇怪——隻是靈瑞那小子平時誰都不放在眼裡,竟然能對那小子畢恭畢敬的,他背景真的那麼硬?
”
邸紅眼歎了口氣:“你問我,我還想知道呢——那小子會投胎,誰也沒法子。
”
那你就說錯了,我這一輩子,别的遺憾沒有,最大的遺憾,就是當了那個王八蛋爹的兒子。
這段時間要在這裡混日子了,我正打算跟他們認識一下,忽然白藿香拉了我一把。
我回頭看着她,她不由分說的就把我拽後面去了。
接着,從懷裡拿出了一個小球,面無表情的說道:“吃了。
”
我頭皮一下就炸了,這啥玩意兒,難道就是傳說之中的伸腿瞪眼丸?
我最近啥時候得罪她了?
一看我這表情,她臉色就更冷了:“你不吃我喂狗了。
”
她這麼說我就放心了——每次吃救命藥的時候,她才會這麼說。
那個藥丸子跟麥麗素差不多,烏漆嘛黑,帶着一種很苦澀的香氣,這個香氣還有點熟悉,不過一時半會兒沒想起來。
她見我吃了,眼神才跟剛化開的冰一樣,有了活泛意思,但她還是冷冷的說道:“不怕我毒死你?
”
“那哪兒能呢!
”我連忙說道:“你給我吃什麼,我就吃什麼。
”
她雖然還想裝成冷冰冰的樣子,但是一聽這話,嘴角壓不住了,跟被春風吹開的花瓣一樣,露出個很美的笑容。
但她還是把笑容壓下去,裝成兇巴巴的樣子說道:“我剛才也聽見了——這裡的人好像都挺兇的,你也别跟平時一樣做爛好人,新來了一個地方,遇事兒你也得兇一點,不然的話人家拿你當軟柿子捏。
”
“這個藥丸子,是我用上次在人參山上拿的千年人參,配了鳳凰洞的仙藥做的,吃了能補行氣,遇事兒吃上一個,多了不敢保證,四五分鐘的行氣應該夠你用。
”
難怪熟悉呢,原來是人參。
而且,四五分鐘?
照着誅邪手的能力,四五分鐘什麼事兒幹不成!
果然,那東西一下肚,瞬間丹田就有一種熱騰騰的感覺,跟剛充上電似得,渾身暖洋洋的,本來就升階了,這下,行氣更充足了。
我一下就高興了起來,幾乎想抱一抱她慶祝一下,但手伸了一半,想起男女有别,又縮回去,改為撓頭皮:“謝謝……”
“謝謝就夠了?
”白藿香擡起眼皮,假裝漫不經心:“怎麼也得回個厚禮吧?
”
厚禮……
一看我真的在想,白藿香倒是笑了:“行了,我開玩笑的,舉手之勞而已,省的你一用誅邪手,就虛那麼長時間……”
程星河的聲音冷不丁的響了起來:“你怎麼知道他虛?
”
白藿香一愣,臉瞬間就紅了:“胡說什麼,信不信我毒啞你?
”
程星河一雙眼睛掃來掃去的,不懷好意的手心朝上伸了過來:“不是,你們倆肯定背着我吃好東西了,什麼呀?
給我來點。
”
白藿香一把将他的手拍掉,就往回走:“伸腿瞪眼丸你要不要吃?
”
程星河就在後面追她:“說正經兒的呢,嗷……你又紮人,你容嬷嬷轉世!
嗷!
”
這就是作死的樂趣吧——隻有無限接近死亡,才會明白活着的真谛。
靈瑞先生等我過來,十分殷勤的就把我往裡面讓,邸紅眼也在前面給我當導遊,我看清楚了四相會的先生,暗暗心驚——雖然是個民間臨時組織,但是成員質量并不比天師府差。
不,甚至比天師府還高——觸目所及,全是地階二品甚至一品,看來水百羽挑剔的很,說是缺人手,一般人也不肯要。
從大門到内堂,一共就倆玄階,分别是啞巴蘭和程星河。
程星河臉皮厚,啞巴蘭脫女裝脫單之外的事情都不怎麼在意,倆人倒是并不自卑,跟劉姥姥進大觀園似得,東張西望,對這些地階還挺新奇:“那好像是個混陰面的。
”
“沒錯。
好像是西川姓雷的門下,武先生,能打。
”
“對,我聽我姐說,雷家有個女武神很出名,叫雷婷婷——長得特别漂亮,像安吉麗娜朱莉。
”
四相會招來這麼多的陰面先生——是能靠着他們的力量把事情解決,還是會把這一灘水越攪越渾?
我是今天剛升的地階四品,在這裡隻能算是個吊車尾,而其他的先生看我一個地階四品,被兩個地階二品待若上賓,也都暗暗吃驚。
一路上,總聽見他們竊竊私語:“這就是那個李北鬥?
”
“還真來了。
”
“背踩腳印的事情就是他解決的?
”
“我聽說老祝那已經準備好了,這下有好戲看了……”
好戲?
我耳朵豎起來,什麼意思?
但說這話的人似乎被誰警告了,不吭聲了。
我心裡雪亮,那個叫祝童生的既然對我不懷好意,那是不是準備好了要找我麻煩了?
真要是找麻煩,怎麼個找法,不能跟小學生一樣,在門上放個黑闆擦,等我一推門,掉我腦袋上吧?
不過他怎麼也一把歲數了,不能真這麼幼稚吧?
事實證明——那個祝童生還真沒讓我失望。
到了會議室,靈瑞先生趕緊沖在前面給我開門,結果門這麼一張開,我立馬就感覺出來,門後頭好大一股子煞氣。
有東西。
果然,一聲凄厲的嚎叫聲炸起,一個非常迅猛的東西,對着我就沖過來了。
那個東西來的太快,我隻看清楚了,那東西有一張白臉。
而這個煞氣……
我立馬大聲說道:“往後退,是煞!
”
程星河他們都沒想到,這裡竟然能竄出這種東西來,立馬就縮回去了,而那個煞身上一抹血紅——還是個嫁衣煞!
這種煞是最難對付的一種——跟嫁娶殃的來曆差不多,這種煞是橫死在婚禮上的女人化成的,怨氣深重,一般都是天階才能對付,我們碰上,不死也得脫層皮。
腦子裡這些想法也是電光石火一瞬間,那個東西對着我的面門就撲過來了。
我聽見身後一陣笑聲——像是不少人,在等着看笑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