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這算是一種跟山下的春節一樣的大日子。
”那些門人告訴我,這個節日一出,滿家歡慶,夜裡要點一晚上的燈,熱鬧的很,我們碰上了,也是緣分,晚上一定要出來看看,大家痛快喝酒吃肉,什麼好玩意兒都能看見。
程星河一聽“肉”就拔不動腿了:“有火洞螈嗎?
”
張同心先生倒是高興:“小哥會吃!
不過,你知道吃火洞螈哪裡?
眼窩下面,最嫩的那塊蒜瓣肉!
”
不光如此,還有人把本地各種寶貝,趁機拿出來賣——别看這地方是深山,可風水奇佳,有許多古代的貴人墓,山體有時候運動起來,貴人在被窩裡被沖出來,那些金銀珠寶也散落一地,倒是淨出一些絕世孤品,那些賣古玩的,有時候也千裡迢迢趕到了這裡來收貨。
蘇尋也直了眼。
更别說,本地姑娘受了這山清水秀的滋養,個個出落的白嫩水靈,米豆腐似得。
啞巴蘭摩拳擦掌,躍躍欲試。
我就知道,今兒晚上是走不了。
村民對白藿香感恩戴德,預備了最幹淨的吊腳樓給我們住。
窗戶外面是一大棵十八裡香,山風往窗戶裡送,東西通透,馥郁的不得了。
躺在竹子床上,抱住了豢龍匣。
一開始,是為了潇湘,才跟四相局産生了聯系。
可是後來——樁樁件件的事情都說明,我跟四相局,關系并不淺,
哪怕是身邊遇上的朋友,也都給你四相局脫不了關系。
同類相吸,跟磁石總會遇上鐵屑一樣,似乎都是必然的結果。
我想知道的事情還有很多——潇湘,你能告訴我嗎?
豢龍匣越來越重了,是啊,潇湘也在等一個機會。
屠神使者,真龍穴……
九九八十一難……
不知不覺睡着了,可大概是因為太累了,這一次,先是黑甜一覺,沒見到潇湘,但很快,腦子就亂糟糟的。
“殺……”數不清的人追逐我,刀兵閃閃,他們要殺我。
但是,一個身影擋在了我面前。
“要動他,從我身上踏過去。
”
潇湘。
跟畫片一樣,夢雜亂而沒有邏輯,下一秒,又是江辰高高在上一句:“龍認主——那就,給我跪下。
”
那個壯美極了的白龍,對着江辰屈膝!
“别……别給他跪!
”
心裡疼——像是被人用刀劃!
我沒有保護好你……你受委屈了……
但是後來,半睡半醒,朦朦胧胧的,又覺得有個人在喊我:“北鬥……北鬥……”
那是一個非常溫柔甜美的女聲,我第一次聽到,卻怎麼聽怎麼覺得可親,甚至,讓人貪戀。
她是誰啊?
一雙胳膊抱住了我,那個懷抱,仿佛是世上最溫暖安全的地方。
開心,幸福,從來沒這麼高興過……
但是下一秒,一隻手拉住了我,死死把我往外拽。
那隻手,好冷。
别讓我走,不想走,我不想走……
睜開眼睛,天已經黑了,風轉涼,我重重一個噴嚏。
“哎,程狗,你覺得我這麼打扮怎麼樣?
”
“像個山雞。
”
嘩啦一聲,果盤子翻了,掉了一地東西,程星河的聲音氣急敗壞:“你可以打我,不能打食物——糟踐吃的,月老剪紅線,一輩子說不上媳婦!
”
“你咒誰呢?
”這話觸碰到了啞巴蘭的痛點,更加氣急敗壞。
蘇尋甚至沒擡頭,專心數着包裡的現鈔——他從來都是用現金。
金毛抓住機會,把地上的五香熟牛肉全吃了,沒有龍腦,也不能總餓着。
白藿香的聲音響了起來:“做噩夢了?
又是咬牙又是皺眉頭的。
”
我搖搖頭,把腦門上的冷汗擦了下去:“不算。
”
我——夢見我媽了。
雖然沒見到,但是我就是認定了,隻有我媽,會有那麼溫柔的聲音,那麼溫暖的懷抱。
“過來。
”
我轉過臉,白藿香就把一個東西套在了我脖子上:“照照鏡子,”
鏡子裡面,我臉上還有竹子枕頭一條一條的印子,脖子上——是一條圍巾。
“山裡入夜涼,你最近總打噴嚏,八成不知道多少人罵你。
”白藿香的聲音是雲淡風輕,卻壓不住的期待:“好看嗎?
”
說好看——是違背良心。
我從沒見過那麼醜的圍巾。
按理說,圍巾隻是一塊長安保員,能有什麼好看難看?
其實,那個圍巾是一塊蠟染土藍布,料子很好,顯然也花了大心思,可針腳全是錯的,剪裁的也稀奇古怪。
但是,我看見了她藏起的雙手上,指尖都是針眼的傷痕。
明明救人時把針用的鬼斧神工,她卻意外的并不擅長女孩子活。
簡直不合邏輯。
“好看。
謝謝你。
”
鏡子裡,我身後的白藿香一下就笑了,可她壓着嘴角,就是不肯痛痛快快的高興起來,反倒是繼續裝出兇巴巴的樣子:“老鄉送給我當嫁……當謝禮的,扔了可惜,便宜你了。
”
我沒忍住,回過了頭:“你老是對我這麼好……我心裡有愧。
”
她的笑容,一下凝在了嘴角上。
“我對誰好,是我自己的事兒,跟你有什麼相幹。
”她聲音一冷:“少管。
”
說着,第一個出了門。
圍巾上有淺淡的藥香,很好聞。
出了門,外面果然燈火通明,說是像春節,我看倒更像是元宵燈會。
本地人穿着民族服裝舉着火把慶祝,外地人在四周的攤子上挑挑揀揀,大聲講價,空氣裡都是竹葉酒和蜂蜜酒的香甜氣息。
人生有時候步步驚心,可有時候,真美。
蘇尋見了古董就好像蘿蔔一樣紮了根,程星河吃了很多我沒見過的東西,滿嘴流油,啞巴蘭被一群載歌載舞的漂亮妹娃抓了過去,剛要高興,那些妹娃就笑:“阿姐生的真好看!
”
“臉上擦的麼子粉,這樣白嫩?
”
他笑不出來了。
白藿香站在了一個攤子前面出神。
那是賣西川銀飾的攤子。
西川人自古就喜歡銀飾,也因為本地銀礦不少,價格不貴,但是手藝精湛,那些銀頭飾上的花鳥栩栩如生,迎着月亮靈動如水。
她看的是個頭冠,上面一對鳳凰,周圍是大花牡丹。
我立馬過去了:“喜歡?
”
趕緊把那個頭冠拿起,給她戴上了:“我送你。
”
“大夫妹娃好這個莫?
”那個賣銀飾的老奶奶很高興,拿了鏡子給她照:“有眼光的哩,你給我孫子治好了肚子,這個我給你,這是姑娘出嫁戴的,一輩子就戴一次,可代代相傳,給妹娃的妹娃——銀子不比人心,不會變!
”
白藿香顯然是喜歡的——鏡子裡的她,美的像是哪裡都找不到的畫。
出嫁……
可她剛伸出去要扶正的手,就凝滞了一下,接着取下來放回去,搖搖頭。
“大夫妹娃不喜歡莫?
”
白藿香的聲音輕不可聞:“人心,也沒那麼容易變。
”
這裡很嘈雜,我卻偏偏聽清楚了。
這一句不知道為什麼,讓心跟貓爪子撓下來一樣,疼。
下一秒,我就看見了一條華美的銀腰帶——跟白藿香埋在了橋頭的,幾乎一模一樣。
我頓時高興了起來,立馬說道:“你看見沒有,那個好看!
我給你買!
”
白藿香看着我那個樣子,忽然就笑了。
“你那麼着急幹什麼?
别摔一跤!
”
自然着急,那麼好看的東西,被其他人搶走了怎麼辦?
可我這個運氣,素來是怕什麼來什麼,這一伸手,就跟另一隻手重疊上了。
我頓時一愣,那個拿腰帶的人擡起頭看着我,也一愣。
“是你?
”
一面之緣,是上次下山靈鹿那件事裡,戴着墨鏡的大明星。
奇怪,這千裡迢迢的,她怎麼也跑到了這裡來了?
巧是巧,不過……
“這個腰帶是我先看上的……”
“先生,”沒想到,她反手抓住了我的手:“你得幫我個忙!
隻要你能幫我這個忙,一萬條腰帶,不,十萬條,我也給你買!
”
我一看她的印堂,就明白過來。
她好像,遇上麻煩事兒了,這事兒,還挺邪性。
而且——我眼睛一亮。
她的耳朵上,有一絲紅光。
說明,她知道某種,我想知道我消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