别人沒見過龍,可能沒法下斷言,但是我見過潇湘的元身。
真正的龍跟畫上的一樣,英姿飒爽,壯美異常,但是面前這個東西,雖然也遍身鱗片,長身四足,可頭上并沒有象征身份的角。
這是螭龍。
聽上去差不多,但是螭龍跟蛟龍一樣,并不是真龍。
傳說之中,它是一種水精——舊時代宮殿的房檐上,跟騎鳳仙人一樣占據在檐角上的,也有它,取它水精的身份,有它好防火。
它沒有龍那麼顯赫的身份,介于蛇和真龍之間,特點就是沒角。
一個螭龍,就算犯錯,也不應該受到真龍的這種懲罰。
而再一看這個場景,就更熟悉了。
黑水,鐵鍊子——分明就是那個夢裡的場景!
難道……在夢裡,我是站在了它的視角上?
可我為什麼會……
水鼬子一聲一聲的銳叫,叫的人心裡沒抓沒撓的,我來不及細想,趕緊靠近了過去,就看出來,這個東西像是歲數很大了,渾身的皮都耷拉了下來,但是我看清楚了——它身上還有一些青氣,還是活的!
白藿香要是在這裡就好了……可她不在。
手機也沒信号,難道隻能眼睜睜的看着這個螭龍就這麼死了?
這個時候,手機的光一環,我就看出來了,牆壁上确實有很多的凹痕,像是被這個東西一爪一爪撓出來的,看那個内容,好像今天就要到了它的目标了。
還有半個多小時,就過午夜了——隻要再熬過這半個小時,這個東西就能活下去了。
我一尋思,剛才人家用尾巴把粘龍血的給拍死了,這是救了我一命,我絕對不能見死不救,于是我就看向了水鼬子:“别嚎了——你把你的内丹拿出來。
”
水鼬子回頭看着我,咬牙切齒的說道:“你什麼意思?
你說說,“井龍王”沒救了?
我也不怕告訴你,哪怕井龍王沒救了,我也要陪它到最後!
這叫情義,人是不會懂的!
”
說着它的聲音越來越黯淡了:“我還以為,你能懂。
”
我不敢說懂。
我接着就答道:“我不是讓你拔管子放棄治療——我的意思是說,這個東西不是需要精氣嗎?
我也是活人,我有。
”
水鼬子跟聽外國話似得,像是一下沒聽明白,擡起了殺馬特的炸毛頭,就直眉瞪眼的看着我。
它還差一點精氣不是,從我身上拿。
雖然我剛才也耗費了不少,但我一個二十來歲的漢子,怎麼還拿不出夠它撐半個小時的?
球哥都夠它撐了這麼久,我總不至于連球哥也不如。
水鼬子終于明白過來了,臉色一怔,忽然前腿着地,對着我就屈了下來。
模樣其實十分滑稽,它是學着活人在下跪。
可我一點也沒有要笑的感覺,我隻覺出來,情義千斤,這是它表達感謝,唯一的方法。
水鼬子說幹就幹,爬起來,對着那個螭龍就過去了,小爪子沖着鱗片下就探了過去。
可沒想到,那個螭龍竟然還有力氣,猛地轉過身,把可以取出内丹的位置護住,就是不讓水鼬子伸手。
水鼬子以為它誤會自己要放棄它,急的腦袋上的毛比避雷針還直,還想說什麼,可螭龍轉過頭,睜開了眼睛,正在盯着我。
那個眼神,竟然充滿了戀慕。
我接觸到了那個視線,忽然就有了一種感覺。
我認識它,我肯定認識它!
可……我是什麼時候認識的它?
身體像是有記憶,我伸出了右手,就撫在了它巨大的頭上。
像是這樣做了很多次一樣。
對了,我這才反應過來,這個東西的嘴,現在還套着一個巨大的鐵環。
看見了那個鐵環,我瞬間就是一個深惡痛絕的感覺,好像我自己也吃過那個東西的苦頭一樣。
這麼想着,我抽出了七星龍泉,對着那個鐵環就砍了下去。
可那個鐵環紋絲不動,反倒是把我的手震的一陣劇痛。
什麼材料,連七星龍泉也不怕?
而那個水鼬子發現了我的意圖,連忙說道:“鑰匙,這是鎮神鐵,沒有鑰匙,其他的東西砍不開。
”
鑰匙?
可我上哪兒找鑰匙的?
我就順着那個鐵鍊子往下看,這一看,我一下就愣住了。
鐵環中間,确實有一個凹槽,能容一塊鐵片子插進去。
那個鐵片子的大小,不偏不倚——正跟麒麟玄武令一樣。
我立馬把麒麟玄武令取了出來,往裡一插,果然嚴絲合縫!
随着麒麟玄武令這一插,隻聽緩緩的一陣機擴響聲,巨大的鐵環瞬間“轟然”一響,沉重的墜落在了地上。
螭龍的嘴終于得到了自由。
它盯着那個大鐵環,像是等這一刻,已經等了很久。
這個是……巧合,還是,天命注定?
接着,它眼神欣喜若狂,就開始嘗試張開嘴。
不知道被束縛了多久,它連自己的嘴都不能完全張開,但很快,它真的張開了嘴,發出了一聲清越的龍吟。
不對……我一皺眉頭,跟夢裡“我”發出的龍吟,并不相同——比夢裡的聲音,要渾濁許多。
那個夢到底是……
而這個時候,那個螭龍彎下頭,像是在跟我道謝。
“它的意思是說,你果然按着約定來了。
”
程星河。
跟着程星河一起來的,還有蘇尋啞巴蘭。
他們竟然也找到這裡來了。
啞巴蘭看見了我,上來就是一頓亂摸:“哥,你沒事就好,可吓死我了!
”
原來一開始我出去,他們沒能追上我,還是靠着蘇尋才找來的——那小子也不知道有什麼本事,竟然是個人肉GPS。
啞巴蘭說着,看見了螭龍,也瞪大了眼睛:“哥,這是龍……怎麼沒角?
”
蘇尋的視線也完全被那個螭龍給吸引住了,半天才面無表情的說道:“那是螭龍——我爺爺給我講過,無角為螭。
”
程星河靠在我身邊,用肘子捅了我一下,指了指那螭龍:“你們很熟?
”
第一次見面。
可這種感覺——像是恍若隔世。
程星河也皺起了眉頭:“那它為什麼說約定?
”
原來,螭龍的意思是說,早先就跟我約好了,今天我會來放它逃出生天,它一直在等着我,我果然沒有食言。
約定……我盯着手裡的麒麟玄武令,心說難不成是我哪個前世跟它約好了的?
要不然……真沒法解釋,我是怎麼不偏不倚在今天把它給解救出來的。
麒麟玄武令,蘇尋被拉郎配,白虎局的藏——像是一個個密切咬合的齒輪,哪一個齒都吻合住了。
我連忙就問程星河:“它有沒有提起,是怎麼被關在這裡的?
”
被關在了鎖龍井,必定是因為犯了某種天條,按理說,怎麼也輪不到我來釋放它啊!
程星河側耳傾聽,臉色微微一變,難以置信的看着我:“它說……它為你做這一切,心甘情願。
”
我的腦袋“嗡”的一下,跟程星河一樣,立刻就聽明白了。
為我做這一切——那就是說,當時被關在這裡的,本來應該是我,但是這個螭龍李代桃僵,代替我在這裡受罪!
那個夢——難道是我本來被關在這裡,白皙的手放開了我,讓這個螭龍替代我被鎖起來,我則跟螭龍約好,某年某月某日,我會放它自由?
今天做那個夢,是在提醒我自己,遵守諾言?
我立刻拉住程星河:“還有一件事兒我想問他——我為什麼要讓它代我受過?
我……”
那個“我”,到底是什麼人,跟它什麼關系,它怎麼就能死心塌地,替“我”受這個罪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