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人躲在了二姑娘身後,不想讓我看到他:“快點。
”
我就說嘛,螳螂捕蟬黃雀在後。
這個賊,雖然也打扮的跟劫匪一樣,可跟之前那個跟我“狼狽為奸”的,倒不是一個人。
比那個矮一些,腿也是健全的。
郝秋薇一下高興了起來,眼裡有了希望:“我就知道,我就知道,你不會丢下我的……”
可話沒說完,她就劇烈的咳嗽了起來——現如今,不光是鼻子和嘴,她之前黑白分明的眼睛,也籠罩上了一層猩紅。
中了蠱,等七竅全部出血,就沒救了。
郝秋薇勉強掙紮起來,就想奔着那個人跑,可她剛站起來,整個人就撲在了地上。
她肚子上,有巨大的創口。
而那個黃鳝似得東西,順着滿地的血污,還想奔着郝秋薇爬回去。
現在終于看清楚那是什麼了。
能寄生,以血肉為食,這是屍蛔。
這東西怎麼來的呢?
舊時代的人衛生條件不達标,肚子裡有蟲子并不少見。
而人死的時候,要是肚子裡的蟲子還是活着的,繼續蠶食人,而人又偏巧葬在了養屍地裡成了蔭屍,蛔蟲吃了屍氣,也成了半生半死的東西,屍蛔。
這東西并不多見,要不是厭勝冊上有記載,我甚至不知道這玩意兒的存在。
厭勝術有用得上這東西的時候——這東西喜陰,如果能寄生在女子身上,就能跟之前郝秋薇跟我講的一樣,讓身邊的人,不知不覺的消失。
消失在它嘴裡的人越多,那這東西也就越厲害。
眼下這一條,沒弄過幾百個,沒有這個規模。
我之前也疑心這是屍蛔,可屍蛔哪兒有那麼厲的嘴,這才知道,合着是個帶外挂的屍蛔。
郝秋薇一個弱小女子,竟然讓這種東西寄身,圖什麼?
她說不出話來了,隻大口大口的喘氣,同時,盡了全力,對着二姑娘身後的人伸出了手。
可那個人,看都沒看她一眼,隻盯着屍蛔嘴裡的涅槃圈。
跟我猜的一樣,拿郝秋薇當香蕉皮,吃完就扔了。
郝秋薇覺出來了,艱難擠出一句話:“你說過,不會……不會丢下我……”
那人似乎這才想起了郝秋薇來,冷冷的說道:“你放心——初一十五,我給你燒紙。
”
郝秋薇眼裡最後一絲光,像是熄滅了。
我一腳踩在了那個東西腦袋上——它的嘴是厲害,可踩住了要害,它就兇不起來了。
更别說,這東西跟藤一樣,不能離開寄主,從身上被打下來,這東西哪兒還有之前那麼敏捷?
二姑娘梗着脖子就說道:“慫貨,你别慫,那東西是我的,不許你給他!
咳咳……”
話沒說完,她的脖子就更緊了,她身後那人壓着嗓子:“東西和人,你選。
”
我能怎麼辦?
我一腳把那個東西挑起來,對着他左邊就踢過去了——那玩意兒在半空,劃出了一個利索的弧線,直接撞上了一堵牆,啪的就是一聲響,爛泥似得滑了下來。
那人眼睛一亮,對着那東西就撲過去了——跟我猜的一樣,丢下了二姑娘。
我跟他往相反的方向沖了過去,一把抓住了二姑娘。
可二姑娘反應過來,就來了脾氣:“你真是個慫貨!
不是跟你說了,不許給他嗎?
”
說着,歪身還想過去搶回來,被我反手抓住:“聽話!
”
被我這麼一吼,二姑娘就是一激靈,這才低聲說道:“聽就聽,這麼兇幹什麼……”
她一低頭,我才發現,她後頸破了好大一塊皮,血肉直接翻卷出來了。
“他弄的?
”
二姑娘這才覺出來,一摸才顧得上咂舌:“哎也——我都沒覺出來。
”
二姑娘雖然長相普通,可脖頸很好看,又白又細,像天鵝。
“怎麼弄的?
”
“他,他逼着我帶他來找你,我不聽,他就……”二姑娘大大咧咧的說道:“反正,很快就好了。
”
而那個人彎下腰一把抓住了那個癱在地上的屍蛔。
可他大失所望。
那個東西嘴裡,已經空了。
那人猛地回過頭,聲音壓着火:“你騙我?
”
“談不上。
”我冷冷的說道:“騙人的,早晚要被人騙,出來混,也早晚要還。
”
那人摁不住了:“東西呢?
”
簡單,我之所以那麼用力的把那個屍蛔踢在了牆上,就是想把屍蛔嘴裡的東西給撞出來。
而地上,都是成片的屍骸,那東西掉在裡面,可不好找。
他伸手就刨。
你看看,不會觀氣,就是不方便。
我走過去,一腳踩在了一個地方。
那個涅槃圈,就在這個地方。
他注意到了,聲音一凜:“擡起來。
”
“我不。
”我居高臨下的盯着他:“憑什麼?
憑你把我朋友弄傷了?
”
雖然他的臉包的嚴實,可我也覺出了他的錯愕:“你跟這個女人……就她,也至于?
”
二姑娘先是一愣,但一聽這話,就急了眼:“什麼意思?
癞蛤蟆拿話筒——會說人話嗎?
”
“你哪怕動我,我都懶得計較。
”我緩緩說道:“可你傷了我朋友,我就非得讨回個公道。
”
那人也站起來,身上是攝人的殺氣:“我以前,聽說你性格仁義。
想不到,盛名之下其實難副——是個小肚雞腸,斤斤計較的小人。
”
你把我朋友弄傷,還指望我寬宏大量,當什麼都沒發生?
我是仁義,可我不是包子——我現在已經明白了,哪怕忍氣吞聲,又有屁用,對方不光不會手下留情,還會變本加厲。
、
誰不樂意撿着軟的捏呢。
想保護身邊的人,菩薩心腸不能丢,可霹靂手段,也不能少。
我偏頭對他笑:“你高興就好——你要,就從我這搶。
”
二姑娘一雙黑漆漆的眼睛看向了我,像是有了星星。
那人一隻手就抓了過來,可我翻過手,“嗤”的一聲,就對着他的臉抓過去了。
那人反應很快,立刻護住了臉,這人手段也是挺硬,在龍氣之下,硬是護住了。
可有句話,叫“顧頭不顧腚”。
等他覺出來,後頸上的肉已經少了一塊——不多不少,跟二姑娘的傷口一樣大。
他身上微微發抖——驚怒交加。
“你讓郝秋薇來咬我的太歲牙。
”我盯着他:“咱們什麼仇?
”
他咬了咬牙:“你得罪的人太多了,很多人,不想你回來。
”
哦,對了,屠神使者忌憚九幽魄,也忌憚太歲牙。
把景朝國君和阿四給我的太歲牙取走了,他們好對付我。
“他們說得對……”那人忽然喃喃說道:“攔你,攔的太晚了。
”
放屁,我多少次死裡逃生,你知道?
不過,誅邪手,太歲牙,七星龍泉……那些要命的危險,都不是白抵擋的,總給我留下了一些什麼。
“你跟他們關系很密切啊。
”我說道:“誰讓來的?
那一高一矮兩兄弟,江辰?
”
他遮蓋的密不透風的臉似乎僵了一下,下一秒,對着我腳下就撲了過來。
明知道不是我的對手,這是自殺式襲擊?
還沒等我擡手,二姑娘一下對着他伸出了手。
“騰”的一聲,一個白煞對着他就沖過去了。
那人兩手護着頭,還想沖呢,可就在這一瞬,隻聽“當”的一聲,附近跟地震了一樣,就是一聲巨響。
奇怪,什麼動靜?
我還沒看出來,可那個人卻像是覺出什麼來了,不由自主就是一聲“糟了……”
糟了?
而下一瞬間,他忽然翻身就沖着外頭跑了過去。
我倒是想追,可那人很快,一下也不好追——他腳上,纏繞着奇怪的氣。
這一下,夾道裡萬籁俱寂,我聽到了一陣急促的呼吸聲。
是郝秋薇。
我立馬跑過去了。
她渾身都是血,生人氣就剩下最後一縷了。
而她被血染紅的眼睛,還牢牢的盯着那個人消失的方向:“他……”
“他誰啊?
”
二姑娘也跟着插嘴:“他騙了你,是不是?
你後悔嗎?
”
“我……”她臉上,綻放出了一個滿足的笑容:“我想做的事兒,都做到了,不後悔……”
我頓時愣住了。
這是——執迷不悟?
而她看向了我:“我求你,對他,手下留……”
她的視線,定格在了那個方向。
二姑娘伸手要推她:“哎,你接着說啊!
”
我拉住了二姑娘:“别動她。
”
她的血肉都因為蠱的作用,變成了一片腐朽。
我自己則把解蠱的粉撒在了她身上。
幾乎一瞬間,她身上的血,就凝固住了。
蠱是解了,可她肚子上的創口我搞不定。
就看她的命了——那個黑手以為她死了,可她是個人證,跟宅子裡的事兒,甚至齊老爺子的死因,都有關系,這條命能留下,就得留下。
接着,我小心翼翼的把那個翡翠挂件取了下來,在自己衣服上擦幹淨了,給了二姑娘:“你媽給你的東西,怎麼這麼輕易,就借給别人了?
”
二姑娘拿回來,喃喃的說道:“我,看她可憐——看她,就跟看見我自己一樣,我覺得,我媽要是知道,這個東西能救一條人命,她一定也會支持我這麼做的。
”
“可憐?
”我看向了二姑娘:“怎麼個可憐法?
”
郝秋薇的故事,難道還有另一個版本?
“你不知道?
”二姑娘眨巴着眼睛:“當然是因為她的身世啊!
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