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個時候,來了不少管事兒的把那些抗議的趕走了,這幾個嗑瓜子的一瞅日頭,也把身上的瓜子殼拍了下去,說這個時候菜市場開始減價,得去買菜做飯了。
程星河和啞巴蘭一聽跟潇湘像是有關系,生怕這是我一個逆鱗,都不敢開口,而是面面相觑的看着我。
祝秃子不知道這個内情,還以為他們一聽跟“水神”有關,已經被吓住了,冷笑着說道:“你們要是害怕,現在回去還來得及——再晚一點,四相會辦事處要關門了。
”
我看向了那一片水,心說不管那貨是個什麼玩意兒,第一害了人命,第二還給潇湘抹黑,怎麼也不能輕易放過它。
但是剛想到了這裡,一個名字就闖入到了我腦海裡。
河洛。
對了——現在的水神已經不是潇湘,而是河洛了。
當初她以為我死了,而潇湘要被天劫打個灰飛煙滅,就離開沒有出現過,作亂的,會不會是她?
真要是她的話——連失去了水神信物的潇湘都不是她的對手,更别說一個區區地階的我了。
于是我也沒顧得上搭理祝秃子,而是麻利的爬到了一棵樹上。
對着死人被拍上來的那片水域一看,我這才算是松了一口氣——那邊沒有神氣,而是一種妖異的青黑色,河洛再壞,也是正統享受香火血食的神,這裡的什麼神女入宮,果然是其他邪物鬧出來的。
而觀形看來——也确實很像是四相密卷上的虎剪尾。
如果這真是密卷上那個位置——那白虎局,就在這附近。
我心裡振奮了起來,就從樹上溜下來了:“咱們就過去看看,今兒的女人到底是誰,又是誰能把她拉水裡去。
”
程星河倒是高興了起來:“七星,真有你的,瘋起來連老婆都砍。
”
砍你大爺,潇湘要是真的能從這裡出現倒是好了。
白藿香一開始還有點開心,但是聽了“老婆”兩個字,也不知道什麼,表情就有點僵了,但她還是努力想露出平時那個滿不在乎的笑容。
要不怎麼說女人心海底針呢,自己想笑的時候,她不讓自己笑,自己不想笑的時候,她又非得逼着自己笑。
察覺出來我看她,她眼神頓時更冷了:“好好看你的風水,看我幹什麼!
”
程星河拉我一把:“她又吃了槍藥兒了,離她遠點,省的給你吃伸腿瞪眼丸。
”
得咧,惹不起躲得起。
祝秃子本來就看我不順眼,這會兒應該更強烈了,不過,他像是拿定了什麼主意,也不說話,就跟着我們走。
他眼神裡,還是有兇光。
程星河也注意到了,低聲說道:“你說他跟咱們來,圖什麼呢?
”
你問我,我問誰,我又不是他肚子裡的蛔蟲。
到了那個女屍上岸的地方,四下裡一看,周圍水面廣袤,浪花就在腳底下一拍一拍的,美好的能拿來做壁紙,怎麼可能讓人想得到,這裡死了這麼多的女人。
周圍還有很多用來觀看水景的椅子,我想起來,資料裡說的,那些女人都是夜裡消失,早上被水卷到了岸邊上的,那現在時候還沒到,倒是可以先休息會兒。
還沒來得及說話,程星河已經躺在了一個椅子上:“七星啊,自從跟你跑買賣,整天日夜颠倒的,熬夜使人變醜,我都從全宇宙最靓的仔變成先生界最靓的仔了。
”
我一邊看水邊的氣,一邊漫不經心的回答:“知足吧,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,還有日後長遠的湊合。
”
白藿香瞪了他一眼:“為什麼變醜得問問你自己——你說,垃圾食品吃多了,臉上會冒出什麼?
”
程星河嘻嘻一笑:“笑容。
”
白藿香被他一堵,所以也不理他,坐在了一個椅子上也開始發呆。
如今沒有賣力氣的事情,啞巴蘭無所事事十分無聊,正東張西望呢,忽然“咦”了一聲。
我順着他的眼神看過去,看見了一個小孩兒,正直愣愣的站在台階上看着我們。
那小孩兒的嘴整個紅腫了起來,很像是《東成西就》裡的梁朝偉。
這不就是剛才那個吃了小紅果的小孩兒嗎?
卧槽,他肯定過敏!
我連忙看向了白藿香,白藿香平時很煩小孩兒,但是一見了那個小孩兒的嘴,立馬過去了。
小孩兒也不知道她要幹啥,帶着股子小男孩兒特有的抗拒,直往後退。
白藿香裝出一臉兇相,跟拔蘿蔔似得一把将他薅了過來,修長白皙的手指利落的給他嘴上抹了一層藥膏。
她的藥自然是立竿見影,果然,不長時間,小孩兒臉色一變,也摸了摸自己的嘴,像是難以置信似得,看向了白藿香:“你是……菩薩?
”
白藿香一愣,冷冷的說道:“小孩子别胡說八道,真正的菩薩會不高興的。
”
小孩兒死死盯着白藿香,大聲說道:“我不信,我媽說,隻有菩薩能幫助人,指一下就能把人的病隻好,你長的還這麼好看,你肯定是菩薩。
”
白藿香嘴角一抽,也不知道罵他好還是怎麼着好,程星河一看有這個熱鬧,正想抖抖機靈呢,忽然那個小孩兒“咚”的一下,就跪在了白藿香面前,一把抱住了白藿香的大腿:“菩薩姐姐,我可算是見到真人了,我求你件事兒,你一定要答應我!
”
這下白藿香徹底的毛了,就要把他給揪起來,可小孩兒死死抱住了白藿香的大腿就是不放:“你不打答應,我跪一輩子也不起來!
”
白藿香手裡的金針幾乎是條件反射一樣的彈了出來,但是她沒有往常的利落勁兒——那金針怎麼也沒落在小孩兒身上。
祝秃子一臉嘲諷的冷笑,跟看耍猴的一樣。
我看清了小孩兒臉上的氣,卻愣了一下——約略就猜出來,他要求白藿香幹什麼了。
程星河連忙說道:“哎,小孩兒,你有話好好說,你到底求這位活菩薩什麼事兒?
”
白藿香回頭就瞪程星河,那小孩兒如夢初醒,這才大聲說道:“我想找我媽!
”
白藿香一皺眉頭:“你媽?
”
“對,”那小孩兒臉沖着地,大聲說道:“我媽掉進這水裡,出不來了!
”
他月角已經塌陷了下來,上面挂着一抹灰白氣——這叫“頂上挂孝”,新近才死了媽。
而他月角下還有個水疱,說明他媽死的跟水有關,橫兇。
他媽,看來就是那七具女屍之一。
“他們都說我媽死了,隻有我自己知道——我媽還在這水裡呢!
我天天晚上,夢見她站在這裡哭,可她的腿像是被水纏住了,出不來,我要我媽,我想我媽!
”
小孩兒的鼻子塞住了,嚎啕大哭了起來:“大人們都說,我媽讓什麼水神娘娘帶走過好日子,再也不回來了,不許我哭,可我想她,我想來找她,卻怎麼也找不到,想來想去,隻有菩薩能救我媽,菩薩姐姐,你就幫幫我吧!
”
那個聲音,多鐵石心腸的人聽見了,都得心酸——我冷不丁就想起來了我小時候。
正月初二,别的孩子都住姥姥家,唯獨我沒有地方去。
我也哭過,可哭沒用,我媽一次面都沒露過。
說着,他跟想起來了什麼似得,忽然就從懷裡掏了半天,掏出了一把鋼镚子,撒在了地上:“我知道,求人辦事兒,都得給錢——這是我生日的時候,我媽給我的,這是我媽留給我最後一點念想,你要,我全給你!
”
程星河和啞巴蘭都不吱聲了,就連祝秃子,也跟看見什麼眼酸的事兒一樣,飛快把秃頭扭過去了。
而白藿香嗓子梗了一下,厲聲就說道:“起來!
”
小孩兒一開始不起,白藿香說道:“你不起,就沒人幫你。
”
小孩兒一聽,連忙爬了起來,生怕晚了一秒,接着就充滿希望的擡頭望着白藿香:“菩薩姐姐,你說真的?
”
白藿香不吭聲,蹲下,一粒一粒的把那些散落滿地的鋼镚子撿起來,放在了他手裡,冷冷的說道:“你記住,男兒膝下有黃金,别逮着誰跪誰。
”
小孩兒愣了愣,十分堅定的說道:“我知道,我隻跪菩薩!
”
我倒是想笑,但是心裡發酸,笑不出來。
剛才沒細看,現在一瞅,這小孩兒身上的衣服不知道幾天沒換了,髒兮兮的,臉上還挂着眦目糊——一問才知道,他媽死了之後,他怎麼也不信那個笑着的女人是他媽,更不信他媽會開開心心丢下他,自己一個人就跑到了這裡來,天天等着他媽,晚上就在長椅上睡覺。
白藿香兇巴巴的把他的臉擦幹淨了,他臉上淚痕剛幹,可這會兒,帶着點讨好就對着白藿香小心翼翼的笑了。
那個笑容,特别讓人心疼——人常說小孩兒的感情是最幹淨的,沒錯。
我就蹲下問他:“你媽在投水之前,跟你說過什麼特别的事兒沒有?
”
小孩兒天真無邪的瞳仁直直的看着我,堅定的說道:“我媽不是自己投水的,是一個穿着白衣服的人,把她拉下去的。
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