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江仲離接觸到了我的視線,瞬間就把那個神色給壓下去了,要不是我眼尖,幾乎要疑心是自己的幻覺。
“先生知道?
”
江仲離搖搖頭,從容不迫的說道:“國君可太瞧得起我啦,上頭的事情,我怎麼會知道?
”
未必——你這多智近妖,能把上頭的都算計進去。
不過,我完全信得過江仲離,哪怕他不說,說不定,是在偷偷給我籌劃。
他不會害我。
我看向了高亞聰:“你接着說,這一次要把我給引到了什麼地方去,前頭,又有什麼陷阱?
”
高亞聰舔了舔幹裂的嘴唇,央求似得看着我:“我——我已經不能再說下去了……”
小環握的時間長了,開始從崩潰變清醒了?
一旦說下去,真把天河主的秘密吐露出來,怕天河主報複?
我一笑,把小環從她手裡抽出來:“可以,那我自己去看看。
”
“别!
”
高亞聰再一次想起來了剛才經曆過的絕望和恐懼,幹枯如柴的手,再一次死死的抓住了我的手:“你别把它拿走你别把它拿走……”
“看你表現。
”我聽到了自己的聲音,越來越冷漠。
這跟之前的李北鬥,區别已經越來越大了。
高亞聰張開了空洞的大嘴,她以前的牙齒,類似于上好的砗磲。
可現在,不光一片焦黃,而且參差不齊,像是幹玉米上的玉米粒,随時能掉下來。
現在,觸碰到了水神環,也隻能讓她暫時抵抗住繼續衰老的速度和這裡強大的神氣。
要想恢複成以前的樣子,得重新把水神環埋入到了她體内。
她發出了“吚吚嗚嗚”的聲音,像是要哭出來了,可又像是在慘笑。
程星河一隻手,按住了皮膚上浮現出的一層螞蟻般的雞皮疙瘩。
人在恐懼極了的時候,總不可能保持原來的風度。
“你想好了?
”
高亞聰閉上眼睛,堆滿褶皺的眼角滲出了發黃的淚水:“我這一次,确實是來引你的,去金翁宮。
”
原來,天河主一開始,派出的是衛戍靈。
天河主認為,衛戍靈刀槍不入,哪怕不能除滅我們全部的人,至少能把時間拖延住。
可沒想到,厭勝門的專門能克制衛戍靈,我們直接就進來了。
這種速度,出乎了天河主的意料之外,過了前面的衛戍靈,直接就進這個萬華宮了。
當然了,萬華宮的門口數不清,一時半會兒,我們也找不到他,而且,有可能會分頭行動。
他就下令,隻要我跟其他幫手散開,高亞聰就出來引我——我看見了熟悉的身影,一定會追上來,到時候,就帶着我上金翁宮去。
這地方的連環套連環,宮室極多,隻要看我們的人群分散開,把我領到那地方去,高亞聰的事情就算是做完了。
高亞聰覺得這件事情不難,隻要在前面跑就行了。
可沒想到,這麼簡單就被我給抓住了。
說到了這裡,她閉上眼睛,渾身發起了抖來,在怕。
程星河冷笑:“欺負七星的時候,你想什麼呢?
早知如此,何必當初?
”
高亞聰卻死死盯着程星河:“我想活着,我想要别人天生就擁有的一切,我有什麼錯……我不過是想活的好一些,我有什麼錯……”
每個壞人都覺得自己沒錯——他們認為,壞的是身邊那些人,為什麼,他們不直接把擁有的獻給自己,還勞煩自己去搶?
“你對這地方很熟悉。
”我接着問道:“金翁宮裡有什麼?
”
“都是天河主準備好的,我又怎麼會知道呢?
”高亞聰盯着身後那沒完沒了的回廊:“我隻聽見,金翁宮附近,傳來過奇怪的聲音,像是有誰在敲東西。
”
自然是陷阱了。
這個地方是按着八卦方位建造起來的,好像半個西瓜被切成了八塊,天河主應該在最中間那個位置。
但是這裡四處都是陣法和歪斜的回廊,一進來,跟迷宮一樣,哪怕你知道正确的方向,但也很難找到正确的路口,必須有個向導。
啞巴蘭連忙問道:“哥,現在有向導了,咱們把九尾狐她們喊來不?
”
我搖搖頭,現在喊她們,就得放天花,到時候動靜一大,天河主就會發覺——要叫她們,等到了那個黑頂子房,有了确切位置再叫。
再說了,隻要跟着我,危險就比在别處多一倍,不到最後關頭,我倒是甯願他們在安全一些的地方。
“帶路,”我看着藤蔓重重的回廊:“我要去那個黑頂子的房間。
”
去見我想見的人。
高亞聰渾身一顫,還想說什麼,可盯着我的手,似乎也認了命——知道她的命系在了水神環上,而水神環,就在我手上。
她艱難的邁開了腳步,跟着我顫顫巍巍的走了過來。
這麼手挽手一走,居然很像是一對祖孫。
程星河上下打量了高亞聰一眼:“别說,你說着人的命數,說變就變,俗話說得好——搶來的東西不長久。
”
高亞聰微微咬了咬牙。
啞巴蘭對高亞聰也有了興趣:“哎,我怎麼看她怎麼覺得納悶,你說,她跟正常人一樣讀書,上學,結婚,怎麼搖身一變,就成這樣了。
”
這還用說,因為安家勇對她來說,是個太合适的對象了——有錢,大方,要什麼給什麼,跟着安家勇,小富即安,什麼人間樂趣都享受的到,反而比大富大貴,能動用能耐把你查個底兒掉的人家舒服的多。
這不就是她留在人間最想要的嗎。
她這個性格,總想要要個依靠,哪怕自己有能力,也要依附在其他人身上,坐享其成,這個宿主沒用了,再去尋找另一個宿主。
跟寄生蟲一樣。
高亞聰顫顫巍巍的指向了一叢藤蔓:“不去金翁宮的話,就從這裡抄近路。
”
她的身體現在幹不了什麼了,啞巴蘭上前,把那一串藤蔓提溜開,果然看見後面有一個極其隐蔽的小門。
那個小門極為幽深,黑洞洞一眼望不到頭。
這一進去,我就皺起了眉頭——聞到了一股子怪味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