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去一看,第一個感覺就是,這一層,似乎比其他的樓層,都要更壓抑。
這地方本來就是一個危樓,四處都跟紙糊的一樣,随便哪一步都像能當場踹出個窟窿,一進來必須小心翼翼。
可說不上為什麼,上了這一層,那種無處下腳怕翻倒的感覺反而弱了,是另一種感覺,像是小時候看完聊齋半夜去廁所——有點,瘆得慌。
按理說,我們這些吃陰陽飯的,對邪祟和危險已經當成了家常便飯,可這個地方,硬是能引起人一種原始的恐懼,像是那些暗影幢幢的地方,随時能沖出來一個東西,嚎叫着把我們撲倒一樣。
我都瘆得慌,小白胖就更别提了,看完了梵文之後,手在我下擺上就沒松開過,一邊走一邊嘀咕:“師哥,這地方真得小心,說是這一層有流蘇裡,兇靈。
”
兇靈?
小白胖猛點頭:“就跟貞子一樣。
”
壓軸的就是壓軸的。
我小時候看貞子,也吓的險些尿炕,不過我還是昂首挺胸的說道:“你知道啥?
隻要膽子大,貞子放産假。
”
小白胖一聽不禁肅然起敬,大拇指又挑了起來:“師哥就是師哥,鐵血真漢子!
”
我也沒顧得上繼續跟他貧,而是奔着南邊找了起來——之前白藿香雖然隻喊了那麼一聲就戛然而止,但應該就在這個位置。
走了幾步,我往地闆上一照,心裡陡然就沉下去了——一層厚厚的灰土上,有一條痕迹很新,像是有個人在這裡被拖拽了過去。
白藿香?
我立刻順着痕迹往裡面追,心說可千萬不要出事兒。
而我們一跑,忽然就聽見周圍,傳來了一陣很奇怪的聲音。
“嘩啦嘩啦……”
小胖子揪住我的手頓時就緊了:“師哥,這附近——有東西!
”
我還用的着他說,立刻就把手機舉起來,往四面八方照了照。
這一照不要緊,我們幾個的頭皮一下全炸了。
隻見這些走廊的牆壁上,挂着的竟然是白花花一片,密密麻麻的紙人!
那些紙人臉上,還非常拙劣的塗脂抹粉,描繪出一張一張形象各異的面孔,擠擠攘攘插腳不下,看的人要犯了密集恐懼症。
我們一走動,帶了風,那些紙人就開始互相摩挲,發出了那種嘩啦嘩啦的聲音。
小白胖瞅着那些紙人,也露出了很瘆得慌的表情:“哥,這是幹什麼用的?
也是宗教藝術嗎?
怎麼瞅着這麼不吉利?
”
确實,那一張張喪臉,就好像正在對我們嚎叫一樣,數量還這麼多,讓人毛骨悚然。
啞巴蘭眼尖,也看出來了:“哥,它們身上好像有字啊!
卧槽,還是紅的。
”
當然不吉利了,我就讓他們湊近了看,就看出來了——那些紙人身上是有字,是“子醜寅午”之類。
用的是上好的朱砂,所以隔了這麼長時間,還是鮮豔如初,跟血書一樣。
小白胖一拍大腿,恍然大悟:“我知道了!
祈福的吧?
”
别說,現在一些寺廟裡,也确實有祈福的,把自己生辰八字寫在某地,讓紙人替自己留在寺院裡面吸納靈氣,借以祈福。
可這不是。
我伸手就把一個紙人翻了過來。
果然,上面粘着一根頭發,兩點血迹,寫着兩個人名。
“賈桂春魇春三強,永世不得超生”。
這叫“魇”。
這是古代的一種方術,專門用來咒人的。
這事兒在昏聩的古代流行,現在法制健全,很少有了,不過我小時候,還是聽說過這種事兒。
說是我們縣城排名前十的富豪得了怪病,整天跟個螃蟹似得吐白沫,好端端的還抽風,最後拿刀自己砍自己,把自己給砍死了。
叫誰看,都覺得是那個富豪得了精神疾病,後來喪禮大操大辦,老頭兒領着我去蹭人家的流水席,正吃着燒雞腿呢,他往棺材上一看,就皺起了眉頭,嘀咕着說富豪死的不幹淨。
我問他啥意思,這個人是掉進糞坑淹死了嗎?
老頭兒那油乎乎的手就在我腦袋上來了一巴掌,說這個富豪不是好死,是被人給魇死的。
接着老頭兒一打聽,問這個富豪是不是的罪過歲數大的人,就打聽出來了——原來這個富豪糟蹋過一個姑娘,那個姑娘是外地來本地打工的,才十九。
富豪逼迫那個姑娘,那個姑娘不樂意,富豪氣的說那姑娘給臉不要臉,行兇之後,把姑娘扔在了公路上碾死了,托詞是事故。
那姑娘家裡就一個奶奶,快九十了,要讨說法——誰給她說法呢?
奶奶奔走無門,就天天在富豪門口蹲着,還撿富豪的垃圾,不過富豪死了之後,那老奶奶就不見了。
老頭兒說這就對了,吃完燒雞一抹嘴,就帶着我上附近一個小廟裡面看了看。
果然,我們在小廟一個角落上,就發現了一個釘子,釘着一個紙人。
那個紙人像是被剪刀給剪過,上面全是窟窿,體無完膚,活像是個剪紙藝術品。
我一瞅倒是愣了——那個紙人身上的傷,跟水晶棺裡富豪的傷,位置竟然一模一樣,連大小比例都差不多。
正面是生辰八字,背面是幾根頭發和一滴血,寫着“馬淑華魇朱福生,死無全屍,自作自受”。
老頭兒歎了口氣,說天理循環,報應不爽啊。
這種法子,是人間申冤無門,請鬼神來裁決——就跟告禦狀差不多。
廟裡神靈受理了,就會給魇人的一個交代。
總而言之,如果一個人恨另外一個人,可沒法子報仇,就會用這種法子來詛咒那個人,把那個人除掉。
方法也簡單,就是弄到仇人身上的東西——不拘什麼都行,但一定是身上的東西,比如頭發,指甲。
接着,把自己的血點上去,再把仇人的名字寫上,那個老奶奶撿垃圾,就是為了找富豪身上的東西。
像這個,就是賈桂春憎恨春三強,希望春三強用是不得超生。
以前這種事兒很多——豪強欺負小老百姓,小老百姓托不上關系,找不到門路,也沒有下手的地方,隻能寄托于這種方法了。
跟紮小人有異曲同工之妙。
隻不過這種法子也算是玉石俱焚——你用這麼狠厲的法子去魇人,深仇大恨還好,如果隻是雞毛蒜皮,“原告”也摸不到好果子吃。
小白胖恍然大悟:“難怪呢……這些紙人,都是信徒釘在這裡的,所以這一層,是“恨”。
”
是啊,每一個紙人背後,也肯定都有一個殘忍的故事。
我一邊給他們科普,一邊找白藿香的蹤迹,也沒耽誤功夫,可這麼一走動,四壁的紙人還是一陣嘩啦嘩啦響,就好像在拍巴掌一樣,讓人别提多不舒服了。
小白胖還想去摸摸那些紙人:“你說古代人這制造術還真是牛逼,這紙人都是用什麼紙裁出來的?
牛皮紙嗎?
這麼多年了,還這麼結實呢!
”
可被我一下把手打掉,接着就警告他們,千萬别亂摸這裡的任何東西,小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。
不管這裡是什麼東西,人不犯我我不犯人。
就在這個時候,我就看出來了,被拖拽的痕迹就到了這裡——這裡有一個大箱子。
而大箱子上面貼着陳舊的封條,看上去非常堅固,像是某種金屬。
一般這種箱子,都是古裝劇裡面裝财寶的。
而這個上面,擺着一個很大的石頭。
小白胖一瞅那個石頭,頓時就傻了:“師哥,這裡弄個石頭是個什麼講究?
擺設?
”
沒有那麼擺設的——要擺設也弄假山石和大理石什麼的,而那個石頭看着坑坑窪窪的,不像回事兒,你讓建築工地都沒人要。
再說了,箱子?
這地方為啥會有箱子?
我就喊了白藿香幾聲,可這裡根本就沒人應聲。
啞巴蘭膽子大,看着那個石頭好奇,就湊過去了,結果這一湊,頓時就大聲說道:“哥,這個石頭上有被摸過的痕迹——你說,藿香姐是不是被石頭壓在箱子底下了?
”
說着,抱起來了那個石頭,就往下搬。
卧槽,我一下愣住了,連忙說道:“快放下,不是跟你說了,别亂動這裡東西嗎?
”
啞巴蘭抱着書石頭就傻了眼:“我一着急給忘了……”
說着,就要把石頭給放回去。
可已經來不及了。
那個箱子,忽然劇烈的動了起來——像是裡面,真有一個活物。
而且,聲音越來越大,像是那個活物,要從箱子裡面撞出來!
小白胖看傻了,而啞巴蘭猶豫了一下:“哥,藿香姐說不定就在箱子裡面……”
我大聲說道:“你是不是傻,沒看見箱子上的封條?
”
箱子上的封條,已經百十來年沒動過了,上面是厚厚的灰塵,根本不可能新打開過。
而過了百十年,還能動的——想也知道,不是什麼善茬!
我立馬就要把那個大石頭從啞巴蘭手裡搶過來壓住,可已經來不及了。
“當”的一聲,那個箱子猛然被裡面的那個力道撞倒,自己打開了。
我頭皮一下就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