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個蒼老的聲音像是鼓足了勇氣:“那可是須彌川,這一去,也可能就回不來了。
”
水神信物遺失之後,河洛也曾經四處尋找,可一直沒有找到。
哪怕一個麒麟玄武令,都能讓一切水族臣服,更别說水神信物了,有了水神信物,水底下的千軍萬馬,也是能調動的。
如果說麒麟玄武令是虎符,那水神信物,就是鎮國玉玺——得到了這東西,就能号令天下湖泊河川,力量到位,再得到了凡人的信仰,那做新的水神,都有可能。
河洛下令,找到了水神信物,給河川主做,誰不趨之若鹜?
可沒有一個找到的。
為什麼我們眼前這些水族知道呢?
他們當初颠沛流離,就是為了尋回水神信物的下落,接潇湘歸位。
這幾百年過去,這一位,找到了。
他曆經千辛萬苦,才發現水神信物的蛛絲馬迹,可偏偏是落在了須彌川。
這須彌川是個什麼地方呢?
是三界交叉口之一——聯通地上的陽河,與地下的冥河。
那裡面,永不見天日,是三界的放逐之地。
一些功德大,罪孽小,罪不至死的迷神,還有一些犯了過錯,被貶谪的靈獸,不光如此,那地方有水裡的靈氣,冥河的陰氣,還滋生了許多須彌川特有的怪物。
所以,那地方極其難進,哪怕進去了,也夠嗆能活着把水神信物給取回來。
也正是因為水神信物落在了須彌川,怕也是個天意——所以河洛一直沒找到。
其他水族跟着插嘴:“興許,是上天都站在水神娘娘這一邊,知道河洛進不去,故意讓水神信物落在那裡的。
”
“對,水神娘娘合該重回主位,把一切屬于自己的,全奪回來。
”
這些水族也想過,闖入須彌川,把水神信物取回來,好迎回潇湘。
可那地方,普通的靈物,去了就是個死。
哪怕運氣好能闖進去,可夠嗆能帶回來,退一萬步說,哪怕真能帶出來,誰知道,能不能堅持到送到潇湘手裡?
也許一出來,就被河洛發覺,直接奪回去了。
程星河吸了口氣:“好麼,這是個地獄模式?
”
三界交叉口……
我想起來了我們住過骨灰大廈,遇上的一個老管理員,他就曾經誤打誤撞進過一個地方,說見過裡面某個東西,很像是我說的水神信物。
要是三界交叉口,就說得通了。
那個蒼老的聲音有些擔心:“神君現如今轉世為人,到底也隻剩下血肉之軀——老叟雖然希望神君能奪回水神信物,可也擔心……”
擔心我回不來。
“那地方,怎麼去?
”
程星河轉臉看了我一眼,露出個“我就知道”的表情。
蒼老的聲音别提多激動了:“神君真的肯去?
水神娘娘有救了!
大家也都有救了!
”
那地方畢竟都是迷神之類,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把握能拿回東西。
可難得有這種機會——能一鼓作氣把潇湘喚醒,還有可能以這個龐大功德上天階的機遇,并不好找。
“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行,”我說道:“我願意試試。
”
周圍一片歡呼:“神君功德無量,澤被蒼生!
”
這太重了。
程星河歎了口氣。
我回頭看着他們:“那地方一聽就不是去玩兒的,你們倆等着我……”
可他們倆,一個搭理我的都沒有。
程星河已經往前走了一步,蹲在了河邊:“老頭兒,怎麼走?
發個定位。
”
白藿香甚至沒擡頭,隻是專注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醫囊。
都是準備要出發的樣子。
其實很多時候,帶着他們為了我的事情冒險,我并不願意——可他們每次都是擺擺手,意思是怕這個,就不跟你交朋友。
對他們來說,有些東西,比命重要。
對我來說,也是一樣。
“啪嚓”一聲,一個身影蹒跚着上了岸:“老叟帶你們去!
”
這個老頭兒幹瘦幹瘦的,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,可偏偏,一身華貴——戴了滿脖子的大珍珠!
而且,個個瑩潤雪白,一點瑕疵都沒有。
程星河看直了眼:“卧槽,這個頭,比沙師兄脖子上的還大——老頭兒,賣不賣?
”
老頭兒微微一笑:“神使見笑——倘若神使垂青,那等咱們出來,這一串,就送給神使了!
”
這可把程星河給高興壞了:“那敢情好……不過,神使?
”
他沒想明白自己怎麼成了神使,後來尋思出來了——給“神君”當差的,就是神使。
這把他氣壞了,非要說清楚他是我爹,不是使。
老頭兒自稱姓阮,其他水族都跟他叫阮仙翁,我們就跟着這麼尊稱。
老頭兒連忙擺手說這可當不起。
可他不光姓阮,耳根子也軟,一聽好話,高興的臉都紅了,接着,拿出了個東西就在上頭畫來畫去的。
好像是在記載什麼,原來是個文化人,不,文化水族。
可又一個水族上來了,看上去,是個赤着上身的精壯小夥子。
膚色黧黑,就是臉上一對大魚鰓。
他對着我低聲說道:“阮仙翁帶路,料想着萬無一失,可神君要注意,這阮仙翁博聞強識——可就有一樣,記性不好。
”
這句話就很矛盾了——博聞強識和記性不好,這不是反義詞嗎?
“您有所不知,自打上次,兩個水神大戰,阮仙翁為了保護水神,受了重傷,自此之後,隔一陣子就會忘事,所以會把事情記載在白鱗卷上,他若是忘事兒,您提醒他,看看白鱗卷就是了。
”
這不就是間歇性失憶症?
程星河也跟着插嘴:“那個紙記得下這幾百年的事兒?
”
那個大魚鰓讓我們隻管放心,水族用的文字跟我們不一樣,白鱗卷跟地上的紙也不一樣,幾百年的事情也記得下。
靠譜就行。
不過蘇尋他們一出來找不到我們,怕是會擔心,這地方手機也沒有信号,我就寫了個便條,托腿腳利索的,放到我們剛才來的地方。
大魚鰓立馬答應了,拍着胸口讓我隻管放心。
這會兒一擡頭,那阮仙翁看着歲數挺大,走起來還挺快,已經把我們拉下一大截子了,顯然也是救主心切。
我就跟大魚鰓和其他水族告别,追着阮仙翁過去了。
我們這一走,身後又是一陣歌聲——聽不懂,但是跟之前的葬歌不一樣,雄壯激昂,熱血沸騰,宛如給英雄送行。
這是個戰歌。
我們不由自主,就把腰背都挺直了。
跟着阮仙翁的背影一走,就發現他走路的姿勢也挺怪的——好像渾身沒有骨頭一樣。
程星河看着好奇:“你說這是個什麼精?
鼻涕蟲嗎?
”
海裡偷鼻涕蟲去?
我快走了幾步趕上:“阮仙翁,跟您打聽一件事兒——既然你知道水神之争,那當初,潇湘和河洛,到底是為什麼打起來的?
”
我也聽說,潇湘兇殘暴戾,殺人如麻,可這無論如何,也得有個理由。
阮仙翁回頭看着我,吃了一驚:“神君果然忘了?
當初,二位水神之争,可是因為神君您而起啊!
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