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眼睛一眯:“郎君身邊,有了其他人——就可以忘了妾了?
”
“别搞這些沒用的了。
”我隻覺得,越來越忍不住了,像是身體裡面封着什麼東西,一不經意,那個東西就會撕裂身體,咆哮而出。
我們沒多少時間,在這裡已經耗費的太多了。
在找不到程星河和下一步的路,他就真完了。
可她顯然已經從我眼睛裡,讀出來了什麼:“郎君對那些人,好像很看重。
既然這樣,妾身跟郎君,談一筆買賣。
”
買賣……一聽就不是什麼好兆頭。
啞巴蘭和金毛,顯然也是這麼想的。
“你放心,”青蛉展露出了一個絕美的笑容:“公平公正,以物易物——你留下,我就把你身邊的人都給放出去。
”
我沒意外。
啞巴蘭則瞪大了眼睛,掙紮着就要撲過來:“哥,你别聽這個妖婆的!
咱們肯定能找到!
不跟她換!
”
可他完全忘了自己的腳出了問題,這一下差點就直接摔地上,還是一個纖細的胳膊扶住了他:“小心點。
”
蓮子。
啞巴蘭擡頭看着她,喉結一滾,顯然有些緊張,但是攝于的能耐,和蓮子的身份,口不由心就罵:“你——你也不是什麼好人!
”
蓮子很不高興:“你的腳是誰揉的,忘恩負義!
白眼狼!
”
掃了他們倆一眼,也微微一笑,從容的像是在看春景一樣——她知道,我們耗不起。
一分一秒,流失的不是時間,是程狗的命。
察覺的出來,那個熊皮人,也在青色絲緞的包裹下看了我一眼。
我吸了口氣,索性蹲下,誠摯的看着:“我沒有忘。
”
嘴邊的笑容,像是被凍住了,美麗的眼睛看向了我:“你說什麼?
”
我答道:“你穿着青衣——我答應了,要給你塗胭脂。
”
胳膊一緊——是青蛉筍白似得手指,死死的抓住了我的胳膊:“你真的記得?
”
她的眼睛裡,有期待,也有不信。
“但是,時間太久了。
”我接着就說道:“咱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……你很害怕。
”
這句話,純屬是胡謅出來的。
不過,想來,這青蛉,是在建造玄武局的時候,跟景朝國君相見的,那個時候,她肯定已經作為玄武局第二關的一員,是一個俘虜了。
俘虜見到了修局的主人,能不害怕嗎?
從青蛉眼裡看出來了,她想跟我耗,既然武鬥不管用,那就隻能智取了。
不管這方法光彩不光彩,管用就行。
果然,這句話像是擊中了她的心:“你還記得,你真的記得!
”
她一下抱住了我:“你說會回來,真的回來了,我知道,我就知道……”
啞巴蘭瞅着我,下巴快掉了,連忙拿了個小本,如獲至寶往下記——是上次那個什麼“桃花寶典”,也不知道他能記什麼玩意兒。
我軟下了聲音:“不過,畢竟過了這麼長時間,我忘了很多——你願意跟我一起想起來嗎?
”
青蛉擡起頭,幾乎喜極而泣,重重的就點了點頭。
要是運氣好,不光是能搞定了程星河他們的下落,保不齊,還能把更多玄武局的秘密給問出來,那就賺大了,能少走多少彎路,争取多少時間!
鍋是沒法選擇的,隻能變鍋為寶。
她靠在了我身邊,緩緩說道:“我知道——我見你第一眼,我就知道,你不是普通的人。
你穿着金色的铠甲,你的鋒芒,像是地平線升起的太陽,你一出現,世上所有東西,都黯然失色……”
這在贊譽之詞,讓我心裡有些别扭——那個景朝國君,那麼像回事兒?
不過,我額角一痛,腦海之中,倏然就出現了一些殘片印象。
她當時被關在了一個大籠子裡,瑟瑟發抖,穿的很單薄。
而且,也入了夜,根本沒有什麼太陽。
“他們都說,讓你不要靠近我這種妖邪,可你不聽,你說衆生平等……”而這個時候,那個穿着金色铠甲的人出現了。
很多人攔着,說着已經是個迷神了,絕不能靠近,可那個人越過阻攔,盯着她,隻問了一句:“穿的這樣單薄,冷不冷?
”
她愣住了。
第一次——第一次有人問出這種話來。
其他的人,有的害怕她,有的利用她,可第一次,有人關心她。
看她不回答,那人微微一笑,眼睛像是新月,轉身一招手,拿了一件青色的衣服給她披上:“是我的便服,你不要嫌棄。
”
那個衣服上,有陽光照過樹葉的味道,她很熟悉——幾乎是故鄉的味道。
那個人問她:“他們說你犯了罪孽,才流落到這裡,你是怎麼來的?
”
原來,這青蛉的出身,竟然比我想的高貴——她以前,是掌管山林的神女。
那是一種極為古老的神靈,跟現在占多數,從信仰之中誕生的神靈不同。
從創世神建造天地的時候,她們就出現了。
她們擁有很強的力量,血統神聖,據說,是創世紀締造萬物的時候,受傷滴血,落地而成。
她們享受一切神靈該有的待遇,不老不死,神力非凡,掌管深山之中的生靈,許多上古的詩歌裡,就有她們的身影。
這種日子是極為快樂自由的,隻要不觸犯創世神設下的律法——傷害無辜,就會永遠這麼快樂自由下去。
可有一天,一個青年進了深山,迷失方向,失足摔的瀕死。
那是她第一次見到活人。
她給他食物,給他治傷。
她其實早就從山上,見過地下——鱗次栉比,蟻穴一樣小而密集,白日有煙,夜裡有閃爍的燈火。
據說住在那裡的,跟山裡動物不一樣——是萬物之中,最接近神靈模樣的,叫人。
原來這就是人。
那個青年醒來,見了她,眼裡是驚豔。
她好奇起來,問青年,人如何能把星辰放進屋裡?
青年愣了半天,恍然大悟,跟她解釋,什麼叫燈火,她不明白,青年點了火種,果然像是燃燒着的星星。
她眼前一亮。
青年滔滔不絕,給她講山下的事情,山下花紅柳綠,應有盡有,全是她沒見過,沒聽過的東西。
她有了羨慕——很像去人間看看。
那裡有很多她沒見過的東西,人果然很像神靈,很聰明——會創造出原本不存在的東西。
青年一口答應,要帶她一起下去,她高興極了。
其他的姐妹勸阻她——那不是咱們該去的地方,煙火氣會污穢咱們的神氣,可她不聽。
青年帶她下山,她見到冰糖葫蘆,糖粘成的動物和仙女,在日頭下反光的金銀首飾。
全是她沒想過,沒見過的。
人可真厲害。
她喜歡上這個有煙火氣的地方。
可誰知道,那個青年帶她下來,不是為了報恩這麼簡單。
他要把傳說之中的神女,獻給大老爺。
大老爺見了她,爺顔大悅,厚賞青年。
她不知道大老爺為什麼對青年那麼好,隻覺出,這地方确實有些污穢——她總覺得,沾染了一些山林裡沒有的髒東西。
她的神氣變衰微了。
青年拿到了獎賞,高興的不得了,臨走對神女說,你不要恨我——要恨,就恨你自己傻。
她不明白,青年說,你很快就明白了——有煙火氣的地方,人不為己,天誅地滅。
等知道了大老爺的真實想法之後,她勃然大怒。
這是渎神!
可她神氣被污染的衰微,根本沒有之前的力量,她看到,那個青年在窗戶外面,一臉淫笑,指指點點。
她掙紮了出去。
那一瞬,一聲霹靂,天上正好下了大雨,她的身體被沖刷幹淨,官老爺狼狽的還要追,她就伸出了手。
能命令萬物生靈的手。